聞不遇起身,朝著鹿雲生彎腰深深作揖,“山莊欠鹿公子孫一個心願,還請鹿公子,用這個心願解除婚約,對我們兩家都有益處,請鹿公子成全。”
鹿雲生猶豫起來,他是很想解除婚約的,但是聞不遇一看就不是好人,怕話裡有詐,詢問薑知的意見。
薑知想這裡麵確實有詐,她猜測山莊欠鹿家的心願,是許出來就必須履行,那如果鹿雲生許願山莊消失,山莊會消失嗎?
她故意問道:“聞莊主,鹿雲生身高腿長、性格和善,你為什麼不滿意他,要解除婚約呢?”
聞不遇道:“鹿公子很好,是小女配不上他,我不能害了鹿公子。”
白煙不信,他們都看到了小顏,青春活潑可愛,他也太貶低自家女兒了,白煙提醒鹿雲生,“這老頭擺明了想消耗掉你的願望,彆上當。”
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勸鹿雲生不要上當。
聞不遇無奈,找了個管事,說道:“我不忍去見小女,你們自行去看看小女的本體吧,看過就知道,我真的是為鹿公子考慮,如果鹿公子願意解除婚約,我便放了他母親的身契,讓他們母子團聚一同回到人間。”
這個條件,讓鹿雲生都心動了。
……
大家意見統一,決定先去看看小顏的本體後,再做決定。
帶路的管事跟客人們說:“我主人真的是好心,小姐的本體太可怕了,我們都不敢進去,便送到這裡,客人們想看,自行進去吧。”
小顏的本體在前方的院子裡,走過假山、林木間的小道,前方就是院門,打開那道門,便可看到小顏的本體。
此刻小顏站在院門前,目光哀傷,祈求眾人,“求求你們,彆進去看好嗎?”
薑知有些不忍,但還是說:“小顏,不看你的本體,不知道因果,你找鹿雲生來,不就是為了了卻因果嗎?”
小顏哀傷不已,不再說話,隻是把身子轉開,捂臉抽噎。
龍爸爸上前推開院門,說:“既是因果,便來看看吧。”
大家跟著龍爸爸魚貫而入,一個個都仰頭呆愣在小顏的本體前。
那是怎樣恐怖的景象啊,就連最為淡定的龍爸爸,都不忍的垂下眼眸。
小顏站立在庭院中間,她的身體被樹乾交錯纏繞,與一棵黑色巨樹合而為一。
一顆手臂粗的枝丫從她嘴裡穿出來,她隻能把頭後仰到極限,嘴巴張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身軀和樹杈融為一體,黑褐色的枝丫從她軀體的各個方位,肆無忌憚的生長出去,長成參天巨樹,枝丫上開滿了黑色的罪惡之花。
隻有心口的位置,開了一小片聖潔的白色花朵,花朵延伸到左手臂的翠綠樹枝上。
小顏的本體長成了一棵樹,一棵開滿罪惡花朵的巨樹。
管家在一旁哀傷的說:“白色花朵,是小姐自己找來的客人許下的願望,開出來的聖潔之花,黑色花朵,是主人邀請來的客人,完成心願開出的罪惡之花,每送走一位通過主人考驗的客人,小姐的身上便會長出一枝新的枝丫,開出一朵黑色花朵,主人便很高興。”
許願的人死後,惡之花便會凋零,但是沒有用,聞不遇會找來更多的客人,開出更多的黑色花朵。
現在大家全都知道了,能實現願望的一直是小顏,山莊主人通過客人許願產生的精神汙染為食,維持壽命,卻需要小顏來承擔罪惡。
欲.望的汙穢把她扭曲成一棵罪惡的大樹。
……
駱大中是最先忍受不了的,小顏的本體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意識卻幻化成那麼可愛、美麗、善良的小姑娘來與他們相見。
他衝上前,不顧一切的折斷那些黑色的枝丫,痛斥道:“怎麼會有如此邪惡的父親,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他不是人,他是魔鬼,小顏,叔叔一定要救你出來。”
他想把小顏從黑色巨樹裡拉出來。
可是沒有用,斷掉的枝丫很快長了出來,甚至生長的更為粗壯。
梅玲和鹿雲生忍不住,跑上去幫忙,一起折斷那些開著黑色花朵的枝丫,鹿雲生回頭請薑知、白煙、龍爸爸幫忙,“薑小姐,你們三個那樣厲害,一起幫幫小顏可以嗎?”
龍爸爸、白煙、薑知,他們三個儘管怒火衝天,卻站著沒有動。
龍爸爸搖頭說:“砍不斷的,不要做無用功了,你們折的越多,小顏越痛苦,她怕你們傷心,忍著一直沒有顫抖,實際上,每一次的斷裂生長,她都需要忍受極大的痛楚,停手吧。”
小顏的本體還有感知?駱大中他們三個立刻住手,呆若木雞連退好幾步,生怕踩疼了小顏的枝丫。
小顏朝著天空的左眼眨了一下,流下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唯一那條被綠色樹枝纏繞生長的胳膊,末端細細的枝條,生長出藤蔓,纏繞上鹿雲生的小指,摩挲幾下後,貪念的收了回去。
小顏的本體已經說不出話了,但她傳給鹿雲生的意誌,鹿雲生明白了,小顏說,她想解脫,請鹿雲生幫幫她,他還有一個山莊必須應允的心願,可以許願幫她解脫。
小顏解脫消散,山莊便不複存在,沒了精神食糧,山莊主人頃刻間便會煙消雲散。
管家說:“山莊消散,我們這些管家、仆從、侍衛、還有簽了契約留在山莊工作的人,包括鹿公子的母親,都會消散。”
聞不遇賭的,就是鹿雲生不會讓母親消散,賭這幾位賓客們,不會眼睜睜看著山莊幾百人,跟他一起陪葬。
鹿雲生衝出庭院,想要去找小顏的意誌,管家跟出來勸阻,“沒用的,你們看過小姐的本體,她不會再出來了。”
鹿雲生呆愣愣的矗立在庭院門口,他還剩下一個願望,要怎麼辦呢?
他無助的看著薑知,“薑小姐,我要怎麼辦?”
薑知有一個乾坤袋,是在迷途山莊的時候,雲知送給她的。
她從乾坤袋裡拿出一瓶包裝嚴實的酒,說:“這是我問迷途客棧老板娘討來的,本想以後自己用,先給你吧,你喝下去,弄清楚跟小顏的因果,才好想辦法呀。”
迷途酒,鹿雲生聽都沒聽過,龍爸爸說:“迷途客棧是個和許願山莊齊名的地方,迷途酒是客棧的招牌,能讓人在南柯一夢裡,看到想看的因果,千金難求。”
鹿雲生接過瓷瓶,一仰脖子把二兩迷途酒全都喝了下去,酒過穿腸,他痛的神誌不清,匍匐在小顏的本體樹之下。
恍惚中,他看到更清澈柔和的小顏,衣衫襤褸,跪拜在一棵白色的大樹下。
她虔誠的祈禱:“神明啊,請接受我的供奉,聆聽我的祈禱,許我一個心願吧。”
隨後,鹿雲生看到白色的大樹上幻化出人形,那個和他如此相似的男人,回應了小顏,“你的魂魄很純淨,請說吧,你有什麼心願?”
……
時間回到兩天前,白偃幫薑知換好了心,找迷途客棧的老板娘,要了一壺迷途酒喝了下去,在夢境中,他看到了紙紮心的因果。
知知的媽媽、白澤後人林輕淺,找到了遺落在人間的上古先民,請他幫忙紮一顆完美無缺的紙紮心。
林輕淺跟匠人承諾,等這顆紙紮心換上的時候,必定回來完成紮心匠人的心願。
如今這顆紙紮心薑知換上了,便需兌現承諾,前去赴約,完成紮心匠人的心願。
夢醒之後,白偃離開了迷途客棧,順著夢境裡林輕淺的足跡,跋山涉水,一路斬落不少邪祟,最後在鹿鄉,找到了那位最初的紙紮匠人、上古先民、小顏的哥哥聞惑。
鹿鄉的正中心,有一株參天白樹,聞惑的半邊身體已經嵌入了樹乾,和白樹融為一體,無法離開鹿鄉。
整個鹿鄉,那些在田間耕作的鄉親們、田頭的花鳥魚蟲、林間的飛禽走獸,全是聞惑紮出來的,如果聞惑不說,連白偃都看不出來。
白偃到達白樹下的時候,聞惑正在紮一隻麋鹿,小小的麋鹿活靈活現,紮好丟在草地上,見風就長,很快長成一頭剛出生大小的麋鹿,眨著無辜濕潤的大眼睛左右看看,隨後靈動的跑到山坡上的母鹿身邊,嬉戲玩鬨。
小鹿剛紮好便有了鹿心,白偃佩服至極,半跪下來,平視著與樹乾融為一體的年輕紙紮匠人,說道:“您的紙紮技藝出神入化,那顆紙紮心我用了,特來赴約。”
聞惑溫和的笑,“白澤後人輕淺姑娘,推斷的半點沒錯,說她未來女婿必定會代替女兒前來赴約,你果真來了。”
白偃麵色通紅,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隨後正色道:“您需要我做什麼?”
“你需要知道許願山莊的由來和因果,才能決定怎麼做。”
聞惑說:“我跟小顏,是上古時期的先民,上古時期,神獸和先民共同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甚至會和先民誕下半人半神的異族,那時候,各種神明多得如同如今的玄術士,並不稀奇,但是普通人,依舊敬仰神明。”
“我的妹妹小顏,她就堅定不移的信仰著神明,虔誠的許過一個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