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曜身披絳紗袍倚著靠背,手持刻著《天聖真經》的竹簡,眉眼低垂:“婁二,你下去。”
“喏。”圓臉太監彎著腰倒退離去。
空青跪拜在地。
“姑姑,”鴻曜僅穿足衣走到空青麵前,“雲光殿的池子深,朕叫你遵從侍君的吩咐,沒叫你看著他尋死。”
“婢子明白了。”
空青繃緊神經等待鴻曜的發落,心裡某個角落放鬆了些。
雲光殿的水汽重,地麵濕滑,顯然不適合剛暈厥一次的人獨自沐浴。謝懷安進去後空青便一直候在簾外,以免錯過金鈴的召喚。
“起身吧,這次是朕說的不夠清楚,”鴻曜虛扶起帶麵紗的女官,“他的言行也不必再記了。姑姑在旁邊看著點,有出格的地方幫著掩飾一二。”
“是。侍君大病一場,性情難免有變。”
“你覺得他如何?”
空青道:“像是換了個人。”
鴻曜碧色的眸子在燭光下平靜無波。
空青得到默許,繼續說道:“侍君裝作挑剔實際為人和善。閒暇時愛看天色,呆不住,手上時常要擺弄些什麼,如同稚子。”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鴻曜道。
“陛下恕罪,婢子有一事不明。”
空青跟在謝懷安身邊,疑惑越來越多。
她見到謝懷安眼中的笑,會想什麼人能在宮中露出這種簡單的笑,見到謝懷安嫌棄藥,會想這具軀體不算康健,就算皇帝留了一命,經過罪行敗露的驚嚇也不應活這麼久。
景朝真正的複生被稱為神跡,全天下隻有一個人能不斷死而複生,那就是天師。
天師洪德年間掌了大權,曆經神光、章熙、延平、永壽四帝,實際統治大景過百年。他至高無上卻也無聊透頂,因為斷肢能再生、戳破心臟能恢複,他不怕被刺殺,甚至將刺殺當作調劑生活的樂子。
他享受將死之人痛苦與憎恨的眼神,將前赴後繼刺殺的人變做他效命的活屍。
他仿佛神明般玩弄人間,如果……又有另一個神跡?
空青呼吸加重,麵紗下布滿刀痕的臉似乎麻癢起來。
她最終問道:“血色的天會變嗎?”
鴻曜沒有直接回答:“這次禜祭的祭品裡沒有你的兄弟,終有一天他們會得到徹底的沉眠。”
“是。”空青垂下頭。
是夜,燈火照耀下,朝天門外響起祭祀的樂聲,四方宮人跪拜。
宮內掌燈守夜的太監表示,他見到少年天子麵帶隱忍,走小路抱著紅綢布裡的一團謝侍君進了寢宮。
謝懷安做了個噩夢,驚醒後對上鴻曜暗沉的目光。
他留著泡澡後的熱氣,穿著石榴紅薄寢衣躺在黑綢被上,還不知道自己是第一個睡上龍床的人。
“陛下怎麼在這?”
謝懷安聲音帶啞,眼裡蘊著水霧,茫然地笑了笑,反應過來自己在哪:“我一不留神睡著了,抱歉……”
這是一張四周與頂部都包裹著鏤空雕花紫檀板的床,床柱纏繞金龍。床內空間寬敞,謝懷安目測自己能打三個滾。
鴻曜倚在唯一能出去的床欄處,燭光和紗幔模糊了欄外的景象,隱約能看見同樣的紫檀板,似乎外麵還有個窄隔間,出了隔間才算下了床。
“侍君這一覺睡得香甜,叫朕好等。”鴻曜神情晦暗,語氣卻輕快寵溺,“但侍君的睡臉可真美,朕願意看,看多久都行。”
謝懷安的魂嚇飛了一半。這又是在演哪一出?
“陛下真會說話……”謝懷安百轉千回地擠出一句。
“朕連阿父的正事都推了,隻想陪著侍君。侍君身子瞧著也好些了,今夜刺激一點?”
謝懷安張了張嘴沒發出一個音。彆說聲音,他連呼吸都快忘了。
他記得自己睡過去之前還在磨著係統問偏離值和日蝕,一覺醒來,猝不及防又陷入了隨時會翻車的境況。
鴻曜一腳踩地,翻過身,單膝曲起半跪在床上,摸出一條黑色綢緞眼帶,俯在謝懷安的耳邊說道:
“閣下,外麵有聽壁腳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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