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曜迅速收回了手。
他盯著謝懷安白紗蒙眼的臉,神情古怪而陰鬱。
“陛下?”謝懷安自覺剛才說的話不太對。
“先生後麵抓的那兩下,還滿意麼?”鴻曜鉗住謝懷安光潔的下巴。
“我道歉,我錯了。”
這下輪到謝懷安臉上發燙了。他蒙著眼睛,覺察到鴻曜的靠近不由自主地打顫,挪動著身體想要離得遠些。
鴻曜俯下身,溫熱的氣息噴吐在謝懷安的耳畔:
“先生先前說的子母片,朕思來想去應當指的是昭歌城中供奉的聖石。那地方防守森嚴,平日裡隻有一個法子能近觀。看完診朕就去遊說此事,還請先生配合著。”
“好……”謝懷安努力跟上鴻曜的思路。
他為什麼會貼這麼近說正事!
鴻曜步步緊逼,直到謝懷安後背貼上牆:“明日清晨出宮,一切已經安排好。你的身份是被朕尋覓到的方外高人,不出門知天下事,可測算世間**。”
“這沒問題,但裝瞎子可能……”
“白紗隻是做個樣子。走路時可以睜著眼,朕會在旁邊搭把手。”
“需要我提前背些什麼嗎?”
“不必,先生按本性發揮就好。”鴻曜道,“這身份算不上偽裝,先生裝侍君已是受了委屈,出宮了自然該得到應有的款待。”
謝懷安沒什麼底氣:“陛下,我說出口的就是我看到的東西,沒那麼多玄妙的話術。要是出紕漏了還請陛下幫忙掩飾一二。”
“無妨。”
“有人問我信不信天聖教呢?也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嗎?”
“朕說過先生按本心說話就好。”
謝懷安強笑著點點頭。用神棍身份在外麵跟人說自己不信天聖教,怎麼聽怎麼不太靠譜。小皇帝沒有變著法想要他的小命吧。
鴻曜輕哼一聲,掐在謝懷安下頷上的手緩慢上滑,輕柔地撫過耳垂,按住不斷顫動的眼皮,最終落到觸感細膩的鼻尖。
他沒有在乎謝懷安憂慮地抿緊的唇角,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魂靈複蘇……也會影響身體嗎?”
不等謝懷安回答,鴻曜的指腹在謝懷安的鼻尖輕輕一點:“先生啊,你這裡新長了一顆小痣。”
次日清晨。
天子攜謝侍君同遊清涼殿。
永安宮是一座傍山而建的巨大宮殿群,清涼殿就在半山腰上,圓臉太監招呼了一批雜耍藝人進殿,鑼鼓喧天地擺了好幾個場子。
演罷,謝懷安被空青伺候著換了身神棍衣服,懵懵地和隊伍裡相同打扮的人替換了位置,混在人群中從殿側的小門下山。
這……沒問題嗎?
替換前,鴻曜麵上陰雲密布地叮囑了一番,叫謝懷安生出此事一旦敗露就大禍臨頭的感覺。
此時謝懷安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台階上,生怕漏了陷。
鴻曜一副富家公子的扮相挽著他的胳膊走在旁邊,哢噠哢噠一陣縮骨,身高從比謝懷安高一頭變成矮一頭,但是臉沒怎麼掩飾,冰冷的碧眸低垂著。
到了查崗處,謝懷安放輕了呼吸。
一個太監雙手揣在袖子裡,尖聲尖氣地喊道:“站住,按規矩把腰牌都拿出來。”
太監的背後站著兩個手持長矛、戴猙獰金麵具的禁衛,空洞的眼眶注視著隊伍的方向。
謝懷安透過蒙眼的白紗辨認出禁衛的身形,鼻尖仿佛聞到若隱若無的腐爛臭味,汗毛炸起,憋著氣往鴻曜身邊擠了擠。
這怎麼辦,天師的禁衛就杵在這裡……怎麼想都……
“哼。”鴻曜手握成拳在唇邊咳嗽了一聲。
太監手一哆嗦,把牌子塞給領頭的人:“得嘞,趕緊的趕緊的,您走好——”
謝懷安:“?”
這太監說話怎麼還帶顫音的。
謝懷安神情恍惚地從禁衛跟前走過。
禁衛和太監們才像瞎了眼的那個,放任明顯不對勁的兩個人走出了崗亭。
過了第一道崗路變得好走,很快謝懷安用同樣的速度過了第二道崗。
到了山底下平緩的土路,他被鴻曜扶著鑽進一架裝飾豪奢的馬車裡,模糊地看到一個妝容濃重、骨架子壯實的紫衣女子坐在車架上。
趕車人沉默施禮後趕起了馬車,不緊不慢地往宮外的官道上駛去。
風吹過山林,群鴉嘶啞鳴叫,隱隱有飄揚的鐘聲。
出宮了。
很好,挺好……這不很容易嗎,鴻曜怎麼又嚇人啊!
謝懷安的嘴癟成“一”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