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是什麼人?共事五年婁賀非常清楚。她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因為善於蟄伏忍耐,被派去做女官。
她上一次眼冒淚花時候,他倆還一起擠在富麗堂皇院子裡,在飛鸞衛教習跟前挨罵呢。
“很嚴重嗎?得治好他……”婁賀乾澀地說道,“有尋不到靈藥找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找過來。”
“走吧,用不到你,”空青道,“先生殺了那個怪物……玄機閣把全天下靈藥搜羅過來了,大景排著隊都是要為先生送命人。”
謝懷安用不到彆人給他送命。
他自己快沒了半條命。
焚香樓頂層客房已經變了模樣。
珍珠寶飾全部撤掉,殷紅織金地毯上鋪了一層厚重青色毯子。百寶嵌博古架、刻在金板上《天生真經》、聖龕被統一拉出去處理,不是融了就是燒了。
凡是人眼能看到地方都蒙了白紗、添置了竹簾,清幽雅致裝飾掩蓋了繁複彩畫。
謝懷安臥在高床軟枕中,上身被軟枕撐起一點,沒有完全平躺。
柔軟毯子裹著他,床架子上白紗擋著他。
空青和淩子遊兩個人在隔間忙碌,一個揪著頭發改方子,一個燒熱水換洗臟了毯子。
鴻曜坐在床邊陪著,眼簾垂下,不時探一下謝懷安鼻息。
三天前,謝懷安被送回焚香樓。
淩子遊探完脈手都在抖。
謝懷安身體內外都是毛病。
他體內碎過骨頭雖然被白光愈合,但變得更脆弱,臟器在對抗中受了損,周圍稍有異響便容易引發嚴重心悸,呼吸紊亂,嘴唇泛起紫色。
白光治愈著他胸腹、四肢上深可見骨傷痕,還有手腳可怕烙印。
淺一些傷痕已經沒了痕跡,還有極深尚未愈合,需要輔以藥物包紮。
“恩師有血蓮丹可治內症。正巧我有備料。”淩子遊求了鴻曜應許後,飛快跑到樓下開始煎藥。
聖石墜入大景後,天外力量激起本源靈氣,大量草木異變成了靈藥。
靈草輔以真氣煉藥能煉出遠勝於以往丹藥。淩子遊便是此中高手,年紀輕輕成了神醫。
費了一番功夫後,一顆光滑流轉血蓮丹煉好了。
謝懷安吃不進去。
謝懷安喂什麼吐什麼,藥丸咽不下,化成藥汁剛送進口中不一會就往唇角湧。
有時他躺著就會乾嘔,吐出些酸水,若是照看不及時嗆著了,細細弱弱地艱難咳嗽著,看著叫人揪心極了。
“他肺腑裡有白光頂著,先治一下外傷。”淩子遊啞聲說道。
謝懷安服不了藥,他就趕緊包紮傷口。
玄機閣弟子源源不斷送來要求靈草,淩子遊細細研磨、配了最溫和方子敷上去,用最輕柔手法包紮好細布,打結。
剛一裹好,謝懷安似乎覺得被束縛住了,汗如漿下,呼吸急促起來,發出痛苦嗚咽聲,四肢開始掙動。
鴻曜眼疾手快地拆了細布,眸中陰雲密布。
淩子遊愁得頭發快疏了。
淩子遊練武,診脈手法與尋常醫者不同,探出了謝懷安受過苦。
他聽著百姓歡喜哭泣,再透過窗子看著湛藍天,好像被昭歌這兩日流行“隨時隨地流淚感歎病”傳染了,看到謝懷安眉頭緊蹙,昏都昏不舒服,登時就眼睛酸澀。
靈藥和食水都喂不進去,內功修得最精深鴻曜派上了用場。
自從帶著謝懷安回來,鴻曜每天隻拿出極少數時間處理要事,其餘事項一律擱置。
鴻曜拎了個坐墩陪在床邊,每隔一會就將謝懷安青白腕子小心地從毯子中撈出來,輸一絲真氣在他體內不斷遊走。
謝懷安身體脆得不行,練不來武。真氣就是個緩和作用,多了不妥,快了有害,外放時需萬分注意。
鴻曜從練武第一天起就抱著外放真氣為人緩解不適念頭,動作純熟。
時昏時醒了三天後,謝懷安終於有了些精神。
謝懷安呼吸剛一變,鴻曜馬上握住了他向毯子外摸索手:“先生。”
“唔……”謝懷安眉頭緊蹙,蒼白臉沒有一絲血色。
那雙蟬翼般輕薄眼皮,想睜開卻突然不敢了似,顫了顫,牢牢閉合著。
鴻曜麵色極為難看。
謝懷安眼睛沒有傷。他看得見,但是不睜開。
不止有這個問題。
謝懷安碎過骨頭已經愈合了,理應不會再產生痛意。但他昏睡中不時會叫疼發顫,好像經過酷刑又開始折磨人。
而他醒來後……
“不……”謝懷安呼吸急促起來,像是墜入出不來夢魘。
“先生,醒醒,我在。”鴻曜俯身喚道。
謝懷安像是被嚇破膽小動物,抽動著冰冷鼻尖,握著鴻曜手,將自己臉往溫暖手心中湊,口中含糊地嗚咽著:“不怕,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