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安胃裡反射性泛起酸水,偏頭想嘔吐。
他身子立刻被抬高,倚在層層軟枕上靠在床頭。
鴻曜力道適中地掐著他穴位,有力手順著他胸腹。
“呼氣……吸氣……對,好樣,先生真棒……”
謝懷安嘴唇再度染上淺紫,無力地開合。
他難耐地在枕上蹭動著,發出細細嗚咽聲,手指蜷縮,腳尖也縮起來,似乎想把自己縮成一團。
但他身體卻一動不動,像是被魘住了一樣,隻能安靜躺在床上。
鴻曜眼神陰沉得可怕。
鴻曜看到謝懷安反應瞬間想到了謝懷安拿血石時候——
唇角滑下血線,甚至手都在輕顫,脊背依然是挺直。
他小夫子……平日裡軟得像個糖團子,遇見危機時意誌又堅韌得像戰士。
那個怪物對他做了什麼?捆縛了他?而他為了拖延時間,不掙紮不蜷縮,忍著疼在雲淡風輕地說話?
還是說全身都被束縛住,根本動不了了?
鴻曜緊盯著謝懷安反應,一手扣住他手腕,不斷輸著真氣。
“先生……跟著熱流呼吸,我知道你能聽見……”
鴻曜空出手繼續纏繞鎖鏈。
這是一道粗細適中金鎖鏈,除了叫人難以移動、肌膚碰到地方感到發涼以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這是鴻曜和謝懷安重逢後就著手讓人打造東西,沒想到真用上了。
謝懷安眉頭緊鎖,四肢痙攣般小幅度地擺動,哀求般發出細弱喚聲:“不……不……”
謝懷安感到束縛在加劇。
不光是腳。他雙手、胸腹、大腿……所有地方都纏上了鏈子,像緩慢延展藤蔓。
謝懷安回到了血色中。
濃鬱、令人想要嘔吐血色。
天師體內翻湧軀體,恐怖頭顱……就像謝懷安幼年時噩夢,真實地在他眼前重現。
謝懷安記得長滿不可名狀之物血藤蔓禁錮著他,好像要與他融為一體。
他記得令人毛骨悚然骨頭斷裂聲,和神經被刺穿般劇痛。
白光治愈著他、暖流溫暖著他,但他太累了,想起無數交錯透明管道、心電監護儀、動彈不得甚至沒有知覺身體。
他呼喚聲沒有起任何作用。
微涼鎖鏈依舊在纏繞著他軀體,夢中藤蔓緊跟著不斷束縛。
謝懷安雙眼緊閉,眼角濕了卻沒流下眼淚,額頭、後背滲出大量汗水,打濕了被褥。
他乾裂、血色褪儘唇開合著:“不……”
謝懷安四肢開始抑製不住地擺動。他難以呼吸,顫動著手想去攥自己心口,卻動彈不得。
恐懼在“藤蔓”纏繞在脖頸刹那達到巔峰
“呃。”
謝懷安嗚咽著咬緊牙關,想忍過即將到來劇痛——
“先生,快鬆一點,你咬得我好疼啊。”
有誰在他耳邊輕柔說話,有什麼東西抵在他唇齒間。
有源源不斷熱流纏繞在他心脈,為他緩解心悸和窒息痛苦。
這是誰,這是什麼?
謝懷安呼吸回來了,胸膛急促起伏。
那個聲音還在響著:“對,放鬆點,我換一隻手。”
謝懷安唇舌間似乎嘗到一絲血腥味,然後馬上就沒了,有個新東西探入他口中,抵在他牙齒下。
“可以咬。洗過手,乾淨。”那個人繼續說。
鎖鏈還在響著,熱流湧動著,不斷將謝懷安意識拉到現實之中。
謝懷安張著嘴,輕輕喘著氣,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一直伴在他身邊聲音又出現了:
“小先生,彆發呆了,你動一動手?不動話……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些什麼。”
捆著呢,一動就被絞碎了,怎麼動?
謝懷安恐慌起來。
但是這個聲音太熟悉了,柔滑、冰冷、危險……他好像被嚇唬過很多次,但每一次都不會受到傷害。
謝懷安屏住呼吸,渾身都繃得快發顫,一點點抬起了手。
不痛,他能動。
他是自由……
一隻溫熱有力手抓住了他。
有人跪伏在床上,像一隻黑色大貓。湊近他,溫熱呼吸貼著他,陰鬱地笑著。逗著他,親著他,裝作可憐兮兮地樣子。
那人笑道:“不疼吧,抱抱我。”
謝懷安眼角濕潤了,緊閉著雙眼滑下兩行淚。淚珠飛快劃過臉頰,隱沒在鬢角。
“再多哭一點,小先生。朕幫你清理乾淨。”
黑色大貓調笑道,伸出舌尖吮吸,濕潤地親吻過他眼淚。
謝懷安吸了吸鼻子,發出低微啜泣聲。
他不睜眼,但是眼淚越多越多。
鴻曜耐心地親著,直到謝懷安自己偏過頭。
“不……不要了。”謝懷安軟聲道。
“不要什麼了?”
“有沒有……紙。”
鴻曜高高懸著心,終於墜回了原地。
這是謝懷安這些天和他說第一句正常話。
“哭花臉小先生。你是要金紙、銀紙,還是要我袖子?”
謝懷安破涕為笑,嘟噥了一聲:“什麼嘛,大景也有這個?手帕,一張手帕,謝謝。”
鴻曜垂下眼簾,拿來早已準備好手帕,仔細地替謝懷安擦臉,心裡過了一遍謝懷安話。
大景也有這個?大景才沒有這個。
“你是要金斧頭、銀斧頭,還是這個最簡單木斧頭。”這是小夫子在廢棄馬廄裡給他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