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賀趕著馬車出了新都,一路往北走去。
客棧小憩時,謝懷安忍不住拽住鴻曜的衣角:“去哪?”
鴻曜隨手塞了個軟枕放在謝懷安懷裡:“洛安山。”
“陛下瞞我事,現在說話還冷淡。”謝懷安觀察鴻曜的神情。
鴻曜扶著窗框通風,壓抑著情緒:“先生可還記得祝聖手?朕早就要找,如今終於有了線索,讓她為先生看診後,朕就徹底不擔心那杯毒酒了。”
謝懷安眼珠一轉,垂下眸子,假裝哭泣道:
“陛下又給我喝毒酒,又把我當替身。胖胖叫那麼久我就一直當它在叫我的名字,現在才知道它的懷安另有其人,而我還是不知陛下瞞了什麼……”
鴻曜哢
嚓捏斷了窗框:“這間房不行,換一間。”
“啊,你乾嘛生氣啊!”
鴻曜三兩步走到謝懷安身前。
年輕的皇帝身上那股子陰鬱勁又回來了,碧色的眼眸略顯瘋狂地凝視著謝懷安,指尖輕柔地劃過透白的臉頰。
謝懷安瑟瑟發抖,受驚之下,沒止住的眼淚刷地往外流。
鴻曜:“……”
鴻曜深呼吸,微笑,改為握住謝懷安的手。
“有件事……朕是瞞著先生,但這是怕對先生身體有礙,不是什麼彆的緣故。”
謝懷安雙目睜大:“所以真的有!陛下怕我知道後我背過氣去,我現在就胸悶氣短不行了……唔!”
鴻曜緊緊抱住謝懷安,懲罰性地咬他的耳垂:“先生既然沒生氣,何必說這種晦氣話!”
“我生氣了!”謝懷安虛張聲勢地掙紮道。
“你猜到什麼了,在試探朕。”鴻曜惡狠狠地抱起謝懷安,出門又換了間房。
婁賀在外麵低眉順眼地引路,自覺地點掉自己穴位,不聽不看。
且不說看多了陛下沒準真會挖他眼睛,先生被這麼抱來抱去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就當,就當先生又病了吧!
謝懷安也自覺丟臉,趴在鴻曜的肩膀裝死。
等落在床上,謝懷安一骨碌爬起來,抓住沒有國師府柔軟的被子蒙住臉,翻了個身衝著牆壁。
“先生……”鴻曜將謝懷安扒出來翻麵,自己撐著床,胸前起伏。
謝懷安抬眼,愣住。
這是個他曾經做過的動作,隻不過如今換了個位置。
曾經他是那個撐著床情緒失控的人,鴻曜在漆黑的大床上微笑著看著他,四周散落金鎖鏈。
他就是從那一刻徹底陷了進去,一步步,燃起越發變大的火焰。
“我不知道……”謝懷安眼眶又有些酸了,混亂地說:
“我隻是……這一年聽到、看到、感受到的不會是假的。不是我自作多情,那火焰就是在燒著,在我心裡燒著,也在陛下的身上燒著。陛下若是關愛我,絕不是什麼偽裝,這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鴻曜的神情和緩了些許,露出一個沒那麼扭曲的微笑。
“但是。”謝懷安頓了頓。
“既然胖胖叫的是懷安,那它叫的不是我……我一直以為它在叫謝歡,然後當它在叫我,就……有點所托非人,不,非鳥。但胖胖確實也是隻笨鳥……”
鴻曜忍了忍,抬起手,又把謝懷安翻了個麵,不輕不重地一拍:“彆糾纏傻鳥了!剛才不是還在對朕生氣嗎?”
謝懷安窘迫地往裡縮:“怎麼又拍!”
鴻曜沉聲道:“好在先生沒直接說朕在裝。朕關愛人還需要違心?”
“有可能啊,”謝懷安胡亂比劃著,“陛下上朝時很威嚴,回來時又很溫和,有時候又恐怖,變來變去的,誰也看不出來……”
“先生今天是不想下這床了。”
“還要趕路呢,還要去什麼山!”
“趕什麼路,不趕了,先生啊,你自己聽聽這叫什麼話!你看朕對第二個人——像是對先生這般嗎?”
“沒有,我錯了!陛下彆罰了,饒了我吧。不對啊,這都是因為陛下有事瞞著我啊,快告訴我吧!”
……
次日,謝懷安在馬車上睡的迷迷糊糊,被鴻曜叫起來。
他習慣性地任由鴻曜幫他打理衣冠,突然反應過來,他還在糾結胖胖在叫誰的未解之謎,冷靜道:“不勞煩陛下了,我自己來。”
鴻曜麵無表情:“等先生係完了天都要黑了。”
謝懷安:“……陛下對我變凶了。“
明明先前他病的沒幾口氣的時候,鴻曜還是捧著手上怕碎了、多著一絲風就怕他有個三長兩短的模樣。
鴻曜繼續替謝懷安理衣冠,下馬車後,忽而伸手摘了他披風的兜帽:“摘一會。”
謝懷安額頭一涼,好奇地瞪大眼睛,而後失去行動的能力。
他發現自己站在古樸的山門前,腳下是踩不爛的勁草,身側是蒼鬆。
兩個眼眶通紅的人站在他的前方。
年過六十的男性麵容嚴肅,已經滿頭白發,身板卻還挺得筆直;駐顏有術、眼角卻已有了皺紋的女性,略微上前一步卻又頓在原地。
他們的白發與皺紋讓人陌生……長相卻又讓人熟悉。
這是比他記憶深處蒼老許多的父母的模樣。
啊,當然。他占的是謝侍君的身軀,既然謝侍君和前世的自己長相幾乎一樣,父母麵相相似也很正常……吧。
謝懷安呆愣在原地。
“洛安山謝謹、毒醫祝尋安參見陛下、國師。”
鴻曜道:“謝掌門,祝聖手,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