濺起的水花有幾滴沾上了禦寒的臉側,他微微一愣,才看向泛著巨大漣漪的水麵。
落水的動靜打散了一池銀白的月光,黑漆漆的人影沉入水中,似乎略微掙了兩下,就再沒了動靜。
這個泳池最深的地方也不過兩米,對成年男人來說毫無壓力的深度,謝司行卻久久沒有出來。
禦寒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謝司行自己出來,便蹲下身,試探地叫了一聲:“謝司行,你沒事吧?”
回應他的隻有水麵一連串咕嚕咕嚕的泡泡,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
禦寒就是再遲鈍也想到了謝司行不會遊泳,但鄭斯年給他的信息卻並沒有提到這一點。
禦寒低罵了一聲,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縱身跳入水裡,雙手撥著水潛到下麵,靠近逐漸沉入泳池底部的謝司行。
水下的視線不那麼清晰,但禦寒仍能看到他的臉色透著一股瀕臨窒息的慘白。
冰涼刺骨的水包裹著他的身軀,仿佛凝結成無數雙手將他往底部拖拽,帶著無法抵抗的沉重感慢慢地往下沉,直到將所有的感官和意識一並湮滅。
情急之中咽下的水和猛的刺痛瞳孔的痛感,讓耳膜那裡傳來的撞擊感更加厚重,一下一下地敲擊,讓謝司行不可抑製地想起了過往的一些瞬間。
因為無力抵抗命運,眼睜睜看著原屬於自己的一切被搶奪和強占,在不公待遇和落魄潦倒的雙重打擊下,他最後也隻落得個頹敗跳海的下場,用他的死來成就彆人的美好結局。
自那以後他便抗拒靠近任何有可能讓他回憶起這些的水源,即使他從來都不畏懼死亡,也並未想要得到救贖。
就這麼沉淪下去,似乎也挺好。
恍惚間,謝司行飄忽遊離的神智好像清醒了一瞬。
沉入水中,五感漸漸迷失,唯獨死亡的感覺無比強烈,足以吞沒他的理智。
但他仍然用模糊的視線看到了奮力朝他靠近的禦寒,和那雙義無反顧伸過來的手,像穿透萬丈海底的那一束日光,照亮無人到達過的深淵。
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謝司行安心地閉上了眼。
禦寒憋著氣,緊抿著唇遊到謝司行的身邊,伸手一撈,把逐漸沉進泳池底部的人給撈了起來。
謝司行重的要死,水中的阻力也大,禦寒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給帶上岸,累的像是一口氣爬完了珠穆朗瑪峰。
上岸後,禦寒喘了兩口氣,側目去看躺在旁邊的謝司行。
謝司行雙眼緊閉,渾身哪裡都是濕漉漉的,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唇色蒼白的近乎透明,死氣沉沉的樣子讓禦寒心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死了吧?
禦寒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細想之後又覺得不太可能。
他挪過去,用手拍了拍謝司行的臉,試探地說:“謝司行,沒死你就應兩聲。”
回應他的隻有周遭的一片安靜。
“……不會吧?”禦寒皺了下眉,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這麼脆弱,掉進水裡不過幾分鐘就這樣了。
但想到這個世界的人似乎都挺柔弱的,禦寒就感覺可能真的出事了,便開始思考救人的辦法。
一下子心裡掠過很多種法子,最後禦寒鄭重地看向謝司行,仿佛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深吸一口氣,小聲地嘀咕道:“……隻能這樣了。”
謝司行剛意識歸攏,就聽到了這句話。
在禦寒看不見的角落,他垂落在池水中的手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表麵卻仍是一派沉寂。
禦寒雙手撐在謝司行的身側,慢慢地俯下身,一瞬溫熱的呼吸掃過下方人裸露的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紅。
唇已經靠的很近,近到能夠清楚地感知他的氣息,是一種混雜著天然草木清香的清冽,異常好聞。
謝司行此前從未在哪一個人的身上發現過,這是隻獨屬於禦寒一個人的氣息。
所有的思緒都被禦寒此刻的舉動牽動,他無心思考,更沒有出聲。
距離越來越近,卻在最後的關頭側到了一邊。
禦寒附在他耳邊惡魔低語:“再不醒來,你的公司,你的秘書,全都是我的了!”
“……”
長久的沉默過後,謝司行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連眼睫都沒動一下。
“鄭秘書已經認我為主了,我明天就強勢入主謝氏,把你的人全都搶過來!”禦寒還道:“對了,棺材你是要滑蓋還是翻蓋的?算了,現在好像流行火化,讓你也趕一次時髦。”
謝司行:“……”
“我還要花你的錢,全部花光,一毛不剩。”
“對了,我還要對外宣稱我們離婚很久了,我提的。”
謝司行依然沒有動靜。
禦寒不死心,繼續低語道:“你已經背叛我了,喬藍和方紀明都是我的好兄弟,既然你不珍惜,我就隻能另找彆人了,等我找到取代你的人,我會忘掉你的!”
謝司行驀然睜開眼,被池水沾濕的眉眼顯得愈發冷厲,帶著點凶狠,死死地盯著禦寒。
他忍無可忍:“禦寒,你敢。”
說出口的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還帶著幾分嗆水過後的低啞。
禦寒有點驚歎:“真的有用啊。”
古人誠不欺我,真的可以光憑幾句話就把將死之人說活。
但想必還是因為他實力不凡、內功深厚,才有此等優異的功效,尋常人遠不能及也。禦寒不禁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