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芸芸從沒這麼堅定地抗議過什麼,環視一周見沒人回應她邀請的視線,不自覺地有些惱火地道:“你們可彆後悔!等我見到你們的家人,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的!”
“可彆人也說了,外麵已經末日了。”一個人弱弱地提醒她:“我想要見到我的家人,但我還不想死啊。我隻有活著才或許有機會和我的家人再次相見,我相信會有那麼一天的。”
“那都是騙我們的!”趙芸芸本想繼續振振有詞地說說自己的推理,但看著那封明晃晃地擺在自己麵前的信,她又感覺自己的臉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叫她自己心裡也有點虛。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隻能強自嘴硬地道:“他就是想讓我們心甘情願在這裡做他一輩子的奴隸!”
趙芸芸一邊說著一邊心想,這回要是還有人勸她,她也可以再猶豫猶豫。
可遲騂禾根本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就在此時,有人翻開了信件的背麵。
上麵的話簡單粗暴,讀的人沒什麼反應,倒是走在最外圍的有幾個人臉色白了白。
“隻要你想,對著這張紙條念出‘我要出去’,就會心想事成。紙條限期一個小時,到時失效,期間人數不限。但請記住,選擇的機會隻有一次,如果選擇離開,你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
放下紙條,剛剛和趙芸芸對話的女孩搖搖頭:“芸芸,好像不是和你說的一樣呀。”
黎姐也在此時抹乾淨了臉上的淚水,掃向周邊的人:“看來滿天星並不在乎我們是否留下。”
她冷笑了一聲:“從我的角度看,他隻是給我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是否願意抓住是我們自己的事。”
趙芸芸的身子晃了晃:“不可能。”
她咬咬牙堅定自己:“這肯定是假的!這隻是激將法而已,如果今天我們大家都被嚇退了,可就沒有機會出去了啊!”
一陣沉默聲中,黎姐平淡地道:“既然如此,就讓想出去的人試試吧。”
她沒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說得是誰。
趙芸芸再一次成為了視線的中心,這次她卻並不享受這種感覺,反而還覺得有些如芒在背。
這一刻,她莫名地回憶起了那個傳話的少年的描述,滿天星信中的內容,以及葛叔葛嬸提起女兒時悲戚的眼神。
她本來也沒那麼堅定的信念動搖了,說話的聲音也變小了。
前一秒她控訴滿天星利用葛叔葛嬸也想要留下她。
下一秒她就像是被黎姐狠狠扇了一個巴掌,告訴她彆人根本不在乎她。
她一蹦二米高,但在滿天星眼裡,可能也就是個跳梁小醜。
沒有什麼比這種打擊更大。
趙芸芸向後退了一步,勉強地道:“你們這是要趕我走嗎?”
她說完,又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反過來倒打一耙:“我出去的話是會把所有這裡的事都說出去的!而且我在這裡的
建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帶走?這不公平!”
“我們沒有趕你走啊,芸芸,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們不是勸你留下來嗎?”人群中傳來聲音。
“說出去就說出去吧……你怎麼還帶威脅人的呢。”
一開始還是溫柔的勸解,說得多了,就有了抱怨。
“你還想帶走什麼?幾把泥巴麼?”一個人道:“你也就幫著蓋了房子吧,六分之一的房子。”
“你要鬨到什麼時候?要是滿天星生氣了把我們都趕出去怎麼辦?”
“你不是說我們被騙了,外麵是才沒有什麼喪屍嗎?那你快出去啊?”
趙芸芸感覺自己呼吸都不順暢了。
她想,她其實也沒有那麼著急要走的。
她可以準備好一點再走的,她隻是說要出去,又沒說是今天。
但現在她已經顧不上彆的了,在她一廂情願的恨被輕描淡寫地帶過的那一刻,她用來支撐自己的歪理的根基已經搖搖欲墜。
“去就去!”趙芸芸最後還是承受不住壓力,她惡狠狠地道:“你們就等著後悔吧!”
嘴上放著狠話,她的身體卻抖得像是個鵪鶉一樣,期待著有人阻止她。
“我馬上就要得到自由了。”趙芸芸繼續道:“也許我可以再讀個研究生……不管怎麼樣都比待在這裡強!”
她說這句話時,黎姐走了上來。
趙芸芸的眼睛登時一亮,她剛想說什麼,那張紙條就像是燙手的山芋一樣落在了她的手裡。
“拿穩了。”黎姐若有若無地道:“這可是你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
趙芸芸的表情徹底僵住。
她祈求地看著黎姐:“黎姐,我……”
“好了。”黎姐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激動是不是?”
她沒有多的話,甚至一改之前的尖銳,恢複了曾經的包容:“我們就不送你了,太陽上好高了,再不去乾活就遲了。”
她說這話時,其餘人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時候不早了。剛剛心思動搖了的幾個人在看到趙芸芸前言不搭後語的聲嘶力竭後,怎麼會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想法也都歇了,還暗自感慨昨天幸虧沒聽了她的鬼話。
說到底他們之間哪有那麼深刻的感情?在工廠裡隔二差五就會死個人,大家早麻木了,隻是希望不要波及到自己而已。
更何況趙芸芸還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
趙芸芸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人群散去,大家又恢複了忙忙碌碌的樣子。
甚至似乎沒有人真正在意她到底走不走,她就這樣被遺忘在了那裡。這和她一開始想的不同,她一時之間有種被拋棄了的手足無措。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磨蹭到時間過去,再灰溜溜地回去。
但她不甘心啊,她知道那意味著自己的生活是怎麼樣的一落千丈,之前大家也許還能縱容她每天遊手好閒,現在是不可能的了。她引以為傲的學識和成績徹底化為烏
有,還會在其他人鄙夷的視線下泯與眾人。
這樣一對比,好像還不如到外麵去。
她唯有堅信自己是《楚門的世界》中的另一個楚門,在一個真人秀裡,所謂的末日都是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地回到牢籠,才能讓自己鼓起勇氣拿起了紙條,看著上麵的字:“等我出去了絕對不會來救你們的,你們活該一輩子被困在這裡!”
話畢,她鼓足勇氣,像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一樣扯著嗓子喊道:“我,我要出去——”
話音未落,一陣白光閃過。
趙芸芸終於得償所願,出現在了一個公交車站。
她認識這裡,曾經她就經常搭乘這一路公交車去上學,就連站牌上斑駁的痕跡都看著那麼眼熟。
她夢寐以求的大城市重新出現在她的麵前,這是她曾經夢想起航的地方,如今伴隨而來的是喪屍的吼叫聲。
直到喪屍一頭撞在了她身邊的牌子上時她才反應過來,這個世界真的末日了!
喪屍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怎麼可能?不該是這樣的!
“不,快放我回去!”她嚇得發出驚呼,但回應她的隻有靠近的喪屍,和心底的絕望:“我可以種田,你們會需要的。我很聰明的,我的GPA有3.9呢!滿天星,滿天星快救救我……”
在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了她向往的外麵的世界已經不存在了,或者說那裡其實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她所向往的車水馬龍和繁榮昌盛也未曾接納過她,更要不提此刻猶如廢墟的硯城。
她如同喪家之犬一樣抱頭鼠竄,什麼恨啊期望啊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就好像回到了曾經在工廠裡關著時的感覺一樣,她彆無他求,隻想活著。
遲騂禾站在空間裡,冷眼看著她嚇軟了腿。
他給過她機會,一次又一次。
但她沒有珍惜。
是她放棄了自己。
.
把趙芸芸放在了路口後,遲騂禾很快又回到了房車裡。
他的激烈的情緒逐漸平息,這件事能給了工廠幫的人一個教訓,也給遲騂禾自己敲響了警鐘。
任何地方都需要有規矩,一味地縱容隻會讓人覺得無法無天。
他之前的那些理念是正確的,但是推行起來卻沒有他想的那麼容易,他總會忍不住對大家更寬容一些,因為在他眼中他們也不過是窮途末路的苦命人。
事實也確實如此。
但可怕就可怕在,有些人會因此覺得自己是特殊的。
空間變大後,什麼樣的人都會有。社會不會永遠穩定,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揣測的東西。有的時候還是要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
如果是空間內自己的問題,他不會出手乾涉,而如果涉及到空間本身,他再視情況決定是否要進行處理。
他會一如既往地儘自己的全力讓空間裡過上更好,更更好的日子。
但這
也意味著他要告訴大家,你們沒有誰對於滿天星來說是不一樣的。
比起那個,一個人之於他自己才是更珍貴的存在,這聽起來是句廢話,但如果趙芸芸尋求自我的提升而不是把所有期待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滿天星身上,也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
人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不應該是他人的認可和喜愛。
遲騂禾打算找個機會規劃一下空間,這樣等以後人多了,大家有了各自的職責,有了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時就可以不需要經過滿天星的手來解決。
現在他是不擔心工廠幫還有彆人想要步趙芸芸的後塵,一個是這件事的陰影會持續一段時間,另一個也是等有新的人進入空間,他們就會知道滿天星所說不假。
大道理遲騂禾自己也明白,可現在仍舊有些沉重,直到他發現了空間的新變化。
不知道是不是他昨夜心情不好的原因,在空間的角落裡居然下了一場雨。而這場雨的效果和其他的不同,並不是淡水,反而還鹹鹹的,無法入口。
遲騂禾心裡一驚,這不會是海水吧?
雖然這個誕生的理由很離譜和玄學,但是在他的空間裡好像一切本來也不能用科學來解釋。
不管怎麼說,海水都解決了鹽供給的問題,雖說他還不知道要怎麼提煉鹽,但途徑總歸是有了。
而且大海的作用還不隻是這麼簡單,也許未來它會孕育出一條完整的生物鏈條,解決很多人的工作和溫飽問題。
遲騂禾想到不就得將來或許會有這麼一天就掃空了之前的陰霾,重新振作起來。
他的蠶寶寶也在昨天一天快速成長,已經蛻皮了兩次了,現在看起來又大又肥,對怕蟲人士來說有些精神汙染,但一想到它們會做出各種方向的貢獻,遲騂禾就又覺得平和了不少。
隻可惜沒有人能分享他的喜悅,不過大家很快也都會知道他們的空間有了這個全新的地貌。
遲騂禾的視線從從空間上方掠過,巡視著他越長越高的菜苗,告訴自己,這才是他為之奮鬥的。
不就是更好,更幸福的家園嗎?
當經過葛叔葛嬸上空時,遲騂禾停留了片刻。
他慶幸他們還沒有在趙芸芸身上投入太多感情,不然這注定會是沒有回報的付出。
哪怕是在這一刻時,這對樸實的夫妻倆也還在討論著這個女娃。
“聽說他們那邊過得不太好。”葛叔從小池塘裡打了一桶水,問葛嬸:“不知道需不需要幫助。”
葛嬸雖說對趙芸芸的遭遇很同情,但她自己也是想的很明白的人,聞言隻是道:“咱們家也就這點東西,還都是滿天星幫持著的,能幫得上人家什麼忙?你啊就是爛好心。”
葛叔摸了摸鼻子:“你說的也是,再說滿天星也不會讓他們餓肚子的。”
葛嬸說到這兒,笑著道:“我以前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神的,就算有神也是惡劣的,隻把咱們人類當做玩具。”
“現在呢?”葛叔問。
葛嬸剮了他一眼:“誰敢說滿天星半句不好,我都高低得跟他乾一仗。”
葛叔跟著樂。
兩個人互相打趣幾句,葛嬸最後還是說:“不過隻有咱們兩個的生活也無聊,今天忙完你收拾一下,跟我去看看那邊吧。”
“我們怎麼知道要怎麼走?”葛叔問。
葛嬸:“我也不太清楚,但人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咱們也朝著那個方向走走看唄。”
自從夫妻倆到這裡之後,還真沒有離開過太遠。
就算找不到人,這也算是種消遣娛樂的活動了。
說走就走,有了這個想法,夫妻倆立刻踏上了行動。
他們帶了一些物資,沿路做下標記,避免走丟了回不來。
即便是憑著記憶,他們也很快偏離了軌道,遲騂禾順著他們的方向看去,那邊竟然是漿果地和一些其他遲騂禾自己也不太熟悉的植物,要不了多久夫妻倆就會發現它們。
遲騂禾索性先一步過去研究了一下,空間裡先在已經有不少他沒見過的植物了,同時他也不知道它們有什麼用處。
因為是隨著空間進化誕生的,它們的出現數量通常不少,而且還在自己繁殖。
有自己植物的地方也會有自己的氣候,雖說遲騂禾仍舊可以隨意操控它,但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它們也不會因此乾枯而死。
反倒是人類居住的地方,因為遲騂禾的關注比較多,並沒有自己的天氣。還是像遲騂禾搬進來的時候一樣每天都是一模一樣的晴天,隻有在他心情變化的時候可能會受到一些影響。
在各式各樣的植物群中,遲騂禾發現了一個稍微眼熟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是——
苧麻?
遲騂禾隻在書上見過這種植物,據說它們可以用來編草鞋,包括很多草床之類都是用它們做的。
它們一般生長在潮濕的溫帶地區,這一片附近剛好有遲騂禾手動製造的小湖泊,導致土壤十分適合它們生長。
遲騂禾瞬間興奮起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葛叔葛嬸能拿這些東西做出點什麼來了。
隻可惜,他們和工廠幫的會麵又要延遲了,不過這也沒關係,隻要緣分在了,縱使會碰到的。
說起工廠幫,老張也立刻開始著手了肥料的製作。
大家聽了他的建議,心裡都在短暫的膈應後接受了這個好提議。畢竟也都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吃的蔬菜很多都是用排泄物施的肥的小孩子了,臟活又不需要他們經手,自然是沒什麼怨言可說。
甚至有人建議多給老張些食物,畢竟他這個活暫時是沒人能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