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微看著如寶做完這些,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喬暮陽已經轉過頭來,麵無表情的盯著她。
他的眼眸真是黑啊,深不見底的黑。顧元微暗暗感歎,揚起一抹淡而暖的笑容,語氣隨意,仿佛他真是她口中的友人“瑾瑜”,“鬨騰這麼久,也餓了,我讓人備了酒菜。吃飽了,也有力氣想接下來的事情。”
喬暮陽木木的喃喃著,“接下來的事情......”他慢慢凝了焦距的黑色眼瞳,忽然變得異常晶亮,琉璃燈中的火焰映在他眼中,仿佛是自他眸中生出,有種要把自己一同燃儘的決絕。
他忽然站起身,向著顧元微衝了過來。
顧元微有些愣,她看出了他眼中那種自我毀滅的決絕,卻有些看不懂他要做什麼。她此時想的是,若他要在她眼前自儘,她大概會成全他。若他準備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她為何要阻止他?命是自己的,每個人都有選擇結束的方式。
能被前世的親生父親“評價”為冷血的人,顧元微向來有自知之明。
不過,顧元微想錯了。
喬暮陽向她直衝而來,一把扣著她的手腕,就把她扯過珠簾,拉進了左廂房,重重的按在臥榻之上,最大的衝力讓顧元微整個人歪了歪才坐正,“你......”
喬暮陽站在她身前,一言不發的盯著她,盯得臉皮不算薄的顧元微生出了一抹不自在。
顧元微不知道喬暮陽想做什麼,這個堪稱絕色的少年,總是讓她有些意外。隻見他目不轉睛的盯了她好一會兒,忽然雙手一動,一把扯落寶藍色錦緞束腰,雙手拉著衣襟往兩邊一扯,衣衫半褪至肩下,露出瑩如玉的胸膛,以及頸側鎖骨上幾小塊紫紅的吻痕。
顧元微仰起頭,視線從那瘦得隱見條條肋骨的胸膛,移到他決然又平靜的眸中。
當顧元微以為就這樣的時候,喬暮陽忽然上前一步,謙卑的跪到了她腳邊,背脊卻是直挺挺的,然後變成他仰著頭,像膜拜最尊敬的神祇一般,仰望著她,“我隻能如此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殺了她,用我的發簪,從後背刺進她的心,然後她壓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的血,都是那個人的......那人的叫聲,引起了等待著欲一同淩/辱我的人注意,是以,我縱身從山腰滾了下來,遇到了顧小姐的馬車......是您救了我。”
喬暮陽說話的時候,很平靜,像在講述彆人的事情,語調都沒有起伏。可他眼裡,卻有隱不住的淚光,隻是,這回他沒有放任自己落下來,如今再如何動人的容顏都救不了他。他已經明白,他再也沒有資格成為她的人,隻是他不甘心......“暮陽知,自己再沒有資格伺候小姐,但請小姐留下暮陽,暮陽願終身為奴,報答小姐救命之恩。”
顧元微有種感覺,他虔誠的樣子,仿佛真的把她看成了一個神,他的世界中,唯一的神。
但是人呐,求神拜佛的時候,總願意竭儘所能的把自己能能奉獻出來都祭獻給神,隻要神能答應他的請求。但是一旦目的達到......嗬,誰知道呢。她也曾無數次的求神拜佛過,隻求滿天神佛能讓她半生淒苦的媽媽多等等,等她能靠自己讓她過上好日子,可最後......這唯一的願望都沒有實現。
“你會什麼?”
喬暮陽似沒有想到顧元微此時此刻會問他這個,蒼白的臉上,是詫異又激動的神情,“我幼時父親教過我識文斷字......”他說著似乎忽然意識到這回答不對,一頓之後再道,“我什麼都能做,隻求報答小姐之恩。”
顧元微忽然笑了,那笑容猶如黑暗、徹寒的深淵中,最溫暖的一道光線,可她出口的話,卻令喬暮陽絕望到再無法思考,“你覺得我身邊,缺少這樣的奴仆麼?”
她的聲音有些沉,微微沙啞,如一把無形的劍,直插他的心口,再無生還之機。
喬暮陽頹然跌坐在地,緩緩低下頭,終於讓眼裡的淚落下,在原屬於她的月白色裙擺上,暈成一個點。
天崩地裂,大概也不過如此。
重生一次,便落到這個結局?
他......嗬......
喬暮陽自嘲地勾了勾唇,可他卻不怨顧元微,自始至終,都是他在設計她,在利用她。這世間,連生母都能置自己於不顧,他又怎能怨一個本與他無甚瓜葛的女子?
隻是他恨呐,他始終把人想得良善了些,若他再防著顧晨些,若他再忍耐一些,再等一等......心口一點微涼,他再次落下的一滴淚,沒有落到膝上,而是落到了她皓白的腕上,再沿著她纖細的腕滑下,形成一道晶瑩剔透的水線。隻見那完美若巧奪天工的手,四指微微蜷曲著,隻食指微直,淡粉色如珍珠柔美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心口肌膚上,柔軟微涼的觸感,激起他一身顫栗。
她不知何時傾身在他耳畔,那如天籟的嗓音輕輕響起,溫熱的氣息,打在他的頸側酥/酥/癢/癢的,“你說話總是不老實。我啊,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一顆心,你問問這,若有一日,我一無所有,你還會如此麼?不要輕易許諾,終身這詞,太沉重了。”
顧元微說著,幫喬暮陽把衣衫拉至肩上,拉著他一同站了起來,“好了,彆鬨騰了,我餓了,吃飯。”
喬暮陽木楞楞的,任由顧元微把他拉到桌邊,任由她按著他坐下,給他手裡塞入碗筷。
“不喝酒了,吃飯吧。”
這頓飯吃得異常沉默。
顧元微是餓過了頭,如今是越發嬌貴了,以前做生意,一兩頓不吃都沒問題,如今不過是過了飯點,胃裡就不舒服。
喬暮陽則是沒反應過來,他不是沒聽懂顧元微說了什麼,就是太明白了,反而讓他更加不明白了。他滿腦子都是今日種種,一幕幕的重複著,令他腦子發渾,食不知味。
顧元微與喬暮陽一同吃了飯,便準備走了,實在是還有個棘手問題要處理。
臨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交代了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知道的人永遠不會宣之於口,不知道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隻是有些事情,隻有你自己認為沒有發生過,它才是真正的沒有發生過。人,永遠騙不了自己,好好休息吧。我會安排人,送你回來因寺。”
顧元微扔下臉色難以言表的喬暮陽,徑直走了出去。
出來後,望著依然漆黑的天幕,自嘲的晃了晃腦袋,這算什麼?美色惑人麼?
可不得不說,喬暮陽的所作所為,他堅毅隱忍、敢作敢為的性子,在這種男子嬌弱不堪,期期艾艾的世界裡,讓她稀罕的緊。
既然如此,那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