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到顧元微,立馬停了手下動作,屈膝行禮,恭敬地喚道,“大小姐。”
正站在主位右下手第一個座椅邊上愣神的喬暮陽,在這一聲齊呼中猛然回神,下意識的就要行男子之禮。
顧元微疾步上前,一把扣住他袖下冰涼的手,語帶關切的問道,“瑾瑜,休息得可還好?”說著,也不待喬暮陽回答,就轉而對著如寶揮了揮手,“讓他們都下去吧,你們兄妹伺候著就行。”
如寶應聲,待人把最後一碟早點放好,便讓人統統退了下去。
顧元微鬆開喬暮陽從冰涼變得滾燙的手,輕輕笑道,“我字啟年,瑾瑜喚我啟年就好。”
喬暮陽低垂的頭,總算抬了起來,原本蒼白的臉龐,染著一絲薄薄的紅霞,瞬間為他憔悴的麵容添了一絲明麗,“啟年。”
簡簡單單的兩字,在他舌間一繞,從唇齒間滑出,伴著一種被狠狠壓抑著的情緒,竟讓顧元微覺得說不出的動聽。
嗬......顧元微忽然笑出了聲,“很好聽。”然後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一同坐了下來,“用膳吧。”
咕嚕嚕的車抽轉動聲,充斥在安靜的氛圍中。
喬暮陽時而垂眸看著手中泛著無邊暖意的精致手爐,時而抬頭望著有些暗沉的車廂內,對麵人兒看不太清晰的臉龐,隻有一個朦朦朧朧的暈影。
他閉了閉眼,回想著與她相遇的每一次。
最早,那時候父親還在世,她也還年歲不大,隻記得她長得異常漂亮可愛,見著誰都是笑嘻嘻的。讓第一眼見到她的父親以為她是個男孩兒。再想得細致些,卻記不得了,仿佛是隔了一輩子的事情。
第二次再見她時,他已經從地獄走了一遭重生而來,滿心的憤恨無處發泄。是她到來的消息,讓他無處宣泄的仇恨,找到了最好的突破口。隻要他能搶走她,喬家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便沒有了。顧晨將來的榮華富貴、一品誥命也沒有了。
至於是不是會誤傷了無辜的誰,他不在乎。
在這場莫名其妙的災難中,誰不是無辜的人?
他善良的父親不是嗎?
他兩個未及成年的妹妹不是麼?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隻是她......
那一世,她明明許了暮軒為君後,明明為了暮軒差點廢了整個後宮,最後雖然還是妥協了,可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不是麼?
與冰清玉潔,與她有血緣之親,從小青梅竹馬的暮軒比,他又算得了什麼?她的心裡不會有他,他能依靠的隻能是她的寵愛與憐惜。
是啊,她對他的好,隻是她的仁心在作怪。她是個如此善良的人,見不得人間疾苦。
而他必須守好自己的心,仇恨,應是他唯一記得的東西。至於她要的心,不久的將來,有的是傾國傾城的男子,捧著一顆愛慕之心,跪在她腳下祈求垂憐,不缺他一個。
喬暮陽睜開眼睛,長睫遮掩下的黑眸,是道不儘的蒼涼。他的指尖輕柔地摩挲著手爐上凸起的精致花紋,仿佛在勾勒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小姐,來因寺到了。”車外想起隨行,卻跟著張泉騎馬的如寶的聲音。
終於到了啊。
喬暮陽暗暗吸了口氣,藏起眼中的情緒,揚起一抹淡淡的,卻明顯是感激之意的笑容,把手爐遞還給顧元微,順手拿起擱在一旁的狐裘,披到她的肩頭。
“啟年,謝謝你。”喬暮陽終於想清楚了,決定了,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這一聲“啟年”叫得尤為順口。“我會把你放在心上的,啟年,一輩子。”這句話,喬暮陽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而顧元微是驚喜的,不期然的,聽到了這樣一句承諾。她笑著,從被如寶挑起的車簾透進來的光線躍然就她眸中,璀璨得令人暈眩。
喬暮陽即刻低下頭,在顧元微眼中卻像是羞赧。
顧元微“嗯”了一聲,短短的一個字,都能聽出其中的愉悅。
喬暮陽心顫了一下,終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