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我回去後,你做什麼?”
他答:“剛點了長明燈,要抄些經文化給父親與兩位妹妹。du00.com”
於是,她道:“那我給你研磨吧。”
她真的,解了狐裘,抬起皓腕,拈起小沙彌拿來的粗糙墨塊,極有耐心地,一圈又一圈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爛熟於心的佛經,在喬暮陽每次抬筆沾墨的時候,都會出現斷層。直到他,再次垂眸,重複一遍之前寫成的經文,才能記起,接下來的文字。
古人常言道,以字識人。
喬暮陽的字,就如他的人一樣,是讓顧元微驚豔的。當然,這種驚豔,並非是這世界的其他女子所能欣賞得來的。
他的字,極有風骨,筆法蒼勁有力,飄逸中帶著堅毅不屈的骨骼。這字體,若是出自一女子之手,當被倍加推崇的,可這一旦出自像喬暮陽這樣的後宅男子,那,能真心讚上一句的人,都是不多的。
這世界的社會規則,對於男子,實在苛刻。
可顧元微覺得,這沒關係。她改變不了整個大錦朝對男子的束縛,可是她至少可以給他最廣闊的空間,任其翱翔。遺憾的是,她現在能力不足,她需要時間籌謀,他也需要時間來適應她。
喬暮陽剛在紙上落下最後一個字,紙上的石鎮便被人輕輕推開,墨跡未乾的紙便被人抽走了。
顧元微一臉驚歎地捧著這頁紙,輕柔地吹了吹墨漬,轉頭對喬暮陽笑道,“瑾瑜,我真沒想到,你的字寫得這般好。嗯,這樣,反正你近日在寺中,不若為我抄一冊金剛經,可好?”
她晶亮的眼眸,映著從窗口斜照進來的陽光,仿佛那春日裡最溫暖,亦最奪目的驕陽。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她上翹的唇角,彎起了唇,溫柔地道一聲,“好。”
她的笑意更濃了些,“你這字練了多久,你如今不過二九年華,想來你練字肯定異常刻苦。不像我,這字實在拿不出手,敏之姐時常拿我這筆字笑話我,嗯......等你進了府,以後這需要用筆之處,都你代勞了。”
顧元微太過驚喜,他溫潤的笑容也著實讓她歡喜,低頭欣賞著手中的筆跡,絮絮叨叨說著話,卻渾然未覺喬暮陽剛剛展顏的容顏,一派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不,這字他練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讓他覺得,那時候的每一天,十二個時辰,好像成倍成倍的增長,怎麼都過不完一樣。
那時候他每次醒來都想著,死了吧,就這樣死了吧。生在地獄中,便是死了不會多麼可怕的。可是,他每次想到,自己是父親留下的唯一血脈,他便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他不能死,他得為了父親與妹妹們活下去......
於是他便不停的寫字,抄經文,幾乎存世的每一部經文他都能倒背如流。隻有在那個時候,他絕望悲鳴著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永遠隻得片刻的安寧......
“瑾瑜,瑾瑜!你怎麼了?”顧元微總算發現了喬暮陽的異常,急忙走上前,推了推他。
是顧元微的呼喊聲,讓喬暮陽從那些猶如有無數雙魔爪揪著他的苦痛回憶中掙脫了出來,他漸漸恢複焦急的黑瞳,凝在顧元微近在咫尺的麵上,她的眉,她的眼,細微到她唇上極淺的紋路,被他以眼神輕輕的撫過,“啟年?”他輕輕的叫了一聲,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什麼似的。
“嗯,我在。你是哪裡不舒服麼?”顧元微伸手撫在他的額上,又碰了碰自己的,疑惑的道,“沒什麼異樣,那是有什麼彆的地方不舒服麼?我讓如寶去找那個老和尚,看他那樣,活了那麼久,該是懂一些的。”
顧元微被她曾經世界的武俠荼毒不淺,總覺得像這種住持和尚,年紀又那麼大,就算不是神醫,也該懂點醫術的。其實這事,還真是被顧元微瞎貓碰到死耗子,猜對了的。老和尚何止懂醫術,簡直是在世華佗。隻是,這時候,顧元微還沒把老和尚當回事,眾人也都不知。
喬暮陽聽著,卻一把拉住了顧元微。
顧元微一愣,回頭。
喬暮陽則急忙縮回了手,“我沒事,真的。”
“可你這樣子......”
“啟年。”喬暮陽忽然異常鄭重其事地凝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