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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因寺中,喬暮陽跟著空空大師與其他小沙彌們習了晚課,又在佛殿中等了一炷香多的時間,才見到踏雪歸來的遊景,他笑著迎了上去,“遊大哥,可是成了?”
遊景淡笑著搖了搖頭,“會成的,不用擔心。”他對自己調香的本事很是自信。
“你......見到她了嗎?她身子還好麼?聽說她極怕冷的。”
兩人都是彆有用心的接近彼此,可相處著卻找到些性情相投的感覺。
“沒有。”
喬暮陽眼神微閃,半垂下去,掩飾了眼中的失望。
“這封信......”遊景摸出了喬暮陽寫給顧元微的信。
喬暮陽尷尬地紅了臉,正欲收回來,又聽遊景道,“我兩日後還要去見她,你若放心就放我這兒,我到時若有機會便拿給她。”
喬暮陽點頭,“謝謝,遊大哥。”
遊景便把信塞回了袖中,“那我先回了,今日出去大半晌,也不知我家妻主身子如何了。”
“空空大師說很穩定,你彆擔心。”
遊景卻輕輕扯了扯嘴角,點了下頭,便疾步而去。
喬暮陽望著遊景如女子般大步流星的步子,知道他此刻定是心急如焚,不知為何,竟是生了許豔羨之色。就算朝不保夕,可到底,是相守著,讓他如何不羨慕呢?可惜,他前世所知太少了,不知後來遊景是如何為顧小姐賣命的,更不知,後來他的妻主又如何了?那世裡,從沒有過關於他妻主的消息。可是他覺得,那世的顧小姐,一定是為遊景的妻主做了什麼,才使得他那般賣命於她。
臉上忽然一點涼意,喬暮陽打了個哆嗦,從回憶裡醒過神來,原來,不知何時,竟又開始下雪了。
梅宴之後的半個多月來,已經下了好幾場大雪了。
那日他神思不主,也沒顧得上好好賞一賞那時常如今時常被人稱道的梅園梅林,定是很美吧?
如今又下了雪,雪中寒梅,更是人間絕色。
絕色麼?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裡,驟然出現的,不是淨白無瑕的雪,不是孤寒清豔的梅,而是那張眉頭緊蹙、病態蒼白的麵孔,她真是很美,令男兒自慚形穢......
“公子,下雪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喬暮陽渾身一顫,他得管好自己的心啊,“嗯,回吧,確實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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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景剛推開籬笆圍城的小院門,便聽到屋內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他心頭一顫,急忙奔入房內,“阿鴻,你怎麼樣?”
隻見在那昏暗的油燈照耀下,那床上半躺半臥、骨瘦如柴的女子,咳得一臉通紅,剛想說話,又連咳了好幾聲,便隻能搖了搖頭,原本捂嘴的手,卻悄悄的往被子內藏。
遊景一把抓住她的手,翻轉過來,讓其掌心朝上,那隻手是沒有四指的,是被利劍一刀斬下的。隻有僅存的大拇指蜷曲在掌心。他知道的,若她那好看修長的指頭都在,她必定會緊握著,讓他看不到掌心的暗紅。
一滴淚,悄無聲息地落到那乾枯的掌心,混進那暗紅的血液裡。
“阿鴻,你彆瞞我,會讓我更擔心的。”遊景平靜地說著,雙手虔誠地抱住那隻枯手,貼到自己淚濕的臉龐。
“我知道了,再不瞞你。先幫我擦擦手,好嗎?”大約是咳得太久了,她的聲音都是嘶啞的,可不會影響她語氣間透出來的溫柔繾綣。
“好。”遊景不舍得放開她的手,隻是那麼片刻,他也如此不舍。擰了溫熱的濕棉巾,給她把手擦拭乾淨,然後讓她的手掌,貼著他還帶著涼氣的臉頰上,“冷嗎?”
“嗯。冷的。”
“可屋裡很暖,有你在的地方,就很暖,心也是暖的。”
“我知道,我會陪你度過這個冬天的。”
“那明年冬天呢?”
“也陪著你。”
“好,你答應我的事,都能做到的。”
“嗯。”
遊景覺得身上的涼意退得差不多了,才脫了外袍,鑽進其妻主的被窩裡,“我沒想到,沈墨把那支血參藏得這般好。”
“據說,那是給他的獨女備著的,自然是要藏好些的。”她說著,用另一隻完好、卻一樣乾枯的手,捏了捏遊景緊握的手,安慰道,“沒關係的,沒有血參,我也不會有事的。”
“不。”遊景忽然轉頭眼神堅定地凝著他深愛的女子,“顧元微若合作,我自有辦法謝她大恩,
若她不願意,就彆怪我......”
此時的遊景是可怕的,猙獰的疤痕,在他陰戾的臉上微微抖動,冰冷的殺意在他深沉的眸中毫不掩飾。可他身邊的女子,隻是笑著把他的臉按進自己懷裡,“好了,彆胡思亂想了,躺在我身邊,卻老想著彆的女人,你就不怕我吃味兒?”
遊景忽然呼哧一聲笑了出來,“是麼?我最喜歡你為我吃味兒了。”殺意儘消,可怖的疤痕,依舊在他臉上舞動,隻是猙獰不在,單純的,變成了一份刻骨深情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