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藥灌下去,也不知有幾口是入了顧元微口中的,大部分都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如珠一雙眼睛又紅又腫,眼裡布滿血絲。
如寶也好不到哪兒去。
沈墨站在兩人身後,一雙向來深沉無波的利眸之中,是少有的驚駭之色。不過是過了一晚而已,他的微兒,昨日還蒼白的小臉,今日已泛起青灰色,死亡的氣息似乎已經縈繞在這年輕的少女身上。難道,這回真是......到頭了嗎?
他抓著心口的衣襟,身子微微一晃。
懷青急忙扶住他,小心翼翼地喚了聲“老爺”,驚醒了屋內所有人。
如珠如寶及其他侍從跪下請安,顧晨與喬暮軒也從這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喬暮軒是扶著顧晨進來的,顧晨一見到病床上的顧元微,就捏緊了他的手腕,一雙精於算計的眸子,卻也有些失了分寸。他僵硬地偏過頭,盯著他含苞待放的寶貝兒子,難道,真要為了這將死之人,賠上兒子的一生麼?興許......興許以他兒子的品行樣貌,攀上更好的人家也是能的......至於顧家的財富,他可以用那本賬冊來交換?
顧晨心裡敞亮,正思量著,如何能已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多的利益。
而喬暮軒與他父親不同,他是真對顧元微存在著一份朦朧的感情的。
喬、顧兩家往來甚密,兩人算得上青梅竹馬。
顧元微長得好,性子又好,待他也極好,得知自己將嫁給表姐為夫那晚,他的心像被浸在蜜中一樣甜,可如今,他的表姐,他將來的妻主,卻這樣死氣沉沉的躺在那裡。再也沒有彎著一雙好看的眼睛,輕輕柔柔地喚他一聲“軒兒”。
喬暮軒淚如雨下,從顧晨手裡掙紮出來,撲到顧元微床邊,“表姐,表姐,軒兒來看你了,你醒一醒好不好?表姐,軒兒還等你來娶我呢,表姐......唔唔......”
顧晨忽然一把捂住喬暮軒,不讓他再說下去,口中輕斥道,“軒兒,不可胡言亂語,不要吵著你表姐休息。來,先隨父親出去......”說著,眼神示意心腹劉氏芳萍把人先帶出去。
沈墨雖然沉痛,倒不至於真的失了心神,顧晨的舉動,他看在眼裡,心中明了。
隻作悲慟之狀,勉強地笑笑,招呼著人,與他一同回自己所居的綴錦院。
喬暮軒悲傷過度,精神不濟,沈墨便先安排了他在側廂房休息。
沈墨與顧晨相對而坐,一乾下人全部都遣了下去。
劉氏芳萍正在照料喬暮軒,此時,就隻有懷青隨侍在側。
顧晨知道,懷青對沈墨來說就如同他的一隻手,兩人之間的秘密從來也不避諱他,便直言道,“沈哥哥,你彆怪我這時候拿那些事來煩擾你,可......這是天大的事情,我必須要你給我一個答複。”
“自是應當,你但說無妨。”
“那冊子,隻等今年這筆賄銀入賬,便大功告成。”顧晨頓了頓,呷了口茶,繼續道,“本來,隻等開春,你我兩家便真正成了一家人,屆時我便把冊子給你,喬、顧兩家也成了一條船上的人。可如今,顧小姐身子抱恙,恐怕得養些時日,那婚期也不知趕不趕得上......”
大家都是聰明人,這話說得太直白了便不好看了,顧晨適時止住了話頭,等沈墨的答複。
沈墨沉吟良久,緩緩抬頭,一道眸光射來,顧晨但覺心頭一跳,手不自覺地緊張一握,“沈哥哥......”
“軒兒我自小看著長大,視如己出,自然不想為難他,他與微兒的婚事,自是要緩一緩。不過......”沈墨忽然輕輕地勾起了唇,“不是還有喬大公子麼?無論如何,你我都會是姻親,你放心便是。”說著,臉上的笑意深了起來。
顧晨雙眸一亮,是啊,他怎麼把那賤種給忘了。
懷青剛才稍稍離開了下,回來後,見兩人話談得差不多了,便輕輕說道,“老爺,顧老爺,喬大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