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微原還帶著笑的麵容,忽然悲戚起來,“回聖上,珅兒對微臣有兩次救命之恩,更因為他像極了微臣的亡夫喬氏。”顧元微說著忽然掩麵而泣,再次跪了下來,“微臣懇請聖上,為珅兒下一道恩旨。”
皇帝簡直要哭笑不得了,她登基幾十年,還從沒人敢這麼直接的要她賜恩的。不過奇怪的是,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好奇顧元微口中的兩次是何意,“那你說說,他有何德何能,要朕賜恩的?”
“回聖上,珅兒第一次救微臣,是微臣落海之時。第二次是微臣聽聞夫郎喬氏自儘而亡,哀痛不已,幾欲自尋短見,是他......”
“放肆!”皇帝忽地怒拍桌案。
顧元微嚇得猛然一抬頭,眼中還掛著淚,都不記得落下來。
“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尋死?”
皇帝驟然冰冷上提的語調真是嚇了顧元微一跳,好在顧元微馬上就明白了皇帝暴怒的原因,心下更加坦然了,臉上愈加悲戚地哭道,“聖上說微臣沒有出息,微臣承認。隻是,微臣想到喬氏本就衝喜嫁給微臣,沒享受過幾天好日子,微臣就悲傷不能自己,覺得虧欠他實在太多。”
說起喬暮陽,顧元微真情流露地更加深刻。皇帝久在宮內,見慣了冷酷無情,竟被顧元微這般真摯的赤子之心動搖了,怒氣也自然就散了,“微臣飲劍自儘,又是珅兒救了微臣。那時,微臣失血過多,神智亦不太清醒。珅兒與喬氏長得極像,微臣便把他當成了喬氏,重燃了求生之心,這才從鬼門關被人再次救了回來。”
“所以?”
“所以微臣想求聖上下旨,賜珅兒為微臣的郡王夫,與喬氏暮軒不分大小。”顧元微說罷,重重一叩頭,額頭抵在沁涼的白玉磚上,一動不動。
鄧忠德聽著顧元微的請求,差點驚訝地合不攏嘴,心驚肉跳地偷偷瞄著麵無表情的皇帝。聖上在位多年,這樣的旨意可是從沒下過,也從沒人敢不分輕重地求這樣的恩旨。
皇帝眯著眼,盯著顧元微虔誠叩拜的身影,緩緩道,“若朕不允呢?”
“微臣願以這郡主之位,換得珅兒與暮軒平起平坐的恩旨。”
顧元微兀自不動彈,皇帝卻是緩緩勾起了唇,聲音卻依然冷肅低沉,“聽聞這是你父親為你娶的夫郎,你不喜麼?”
“微臣對暮軒心無愧疚。”
“你既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喬氏,怎麼不為他求一份恩旨?難道,你說了那麼多,不是因為被這個金海國的男人迷了心竅麼?”
“聖上明鑒,暮陽從不是個計較名利的人,何況他人都已經死了,這些身後名還有什麼意義。他活在微臣心裡,是微臣能給他的最好的禮物。至於珅兒,微臣把他當成暮陽的替身,微臣心有愧疚,不願再在彆的地方委屈了他,求聖上成全。”
皇帝久久不語,許久之後,開口緩緩說道,“晚宴帶他過來,朕要看看,這個人是否擔得起朕的恩賜。”
“謝聖上隆恩。”
“謝得太早,朕還沒答應呢。”
“微臣謝的是聖上這份心意,微臣叩謝隆恩。”
“好了,溜須拍馬的話倒是說得挺溜。先下去吧,讓你那秦氏好好準備去吧。”
“微臣告退。”
顧元微一時大喜大悲,站起來時,眼前一黑,幸得鄧忠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郡主可是不適?”
“不,不,我隻是高興的,高興的。”
皇帝垂著眸,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裡,阻止了自己再把視線停留在顧元微的身上。她對她已經太好了,不能再流露更多了。
鄧忠德送走了顧元微,回來時,見皇帝閉著眼,皺眉靠在椅背上。她不敢打擾,便靜靜站在一旁,等著吩咐。
“朕大約真是老了,對於這個孩子,竟然這般縱容。”
“顧小姐重情重義,有顆赤子之心,聖上看了喜歡也是自然。”
皇帝依舊閉著眼,冷冷哼了聲,“可惜這些是為君者,最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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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元微出了皇宮,便直接去了金海國使臣驛館。
喬暮陽既是金海國長皇子所出的二公子秦珅,顧元微在金海國耽擱了這一個多月,便是為了給喬暮陽創造一個全新的、尊貴的出生。
這事還多虧了閔九娘也就是閔川與秦大公子秦流風的遊說,不但說服了秦流風的父親,金海國長皇子藍源收了秦珅為子,更說服了金海國國主藍靜配合著給喬暮陽捏造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出生,國主更是親自為顧元微與秦珅主婚。
如今,在大海另一頭的金海國,正流傳著因出生時病弱便打小被送入敕造道觀清波觀寄養的秦二公子,如何機緣巧合與姻緣天定的大錦國郡主喜結連理的愛情故事。
當然,為了促成這件事情,顧元微也沒少費唇舌,“割地賠款”的事兒,更是沒少做。不過,對於顧元微來說,這種提前預支的空頭支票,往後要如何兌現,暫時還不在她的考慮範圍。
這是一場豪賭,顧元微目前還顧不得以後的事情。她目前要做的,便是給喬暮陽爭取一個儘可能尊貴的身份,以及讓自己慢慢在皇帝心裡紮根。
誰讓那些害她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因著這個皇位而起的呢。
她向來就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何況剛好有資源在手,不利用了,實在暴殄天物。
喬暮陽聽著顧元微轉述與皇帝的對答,心裡為著顧元微捏把汗的同時,因著過於震驚與意外,把茶水溢了一整桌。
顧元微及時拉了喬暮陽一把,讓喬暮陽的衣袍免受茶水荼毒,“天氣熱,茶水燙著呢,彆燙著自己。”說著把喬暮陽手裡的茶壺取了下來。
“啟年,這樣的旨意,怎麼能......”
顧元微攬著喬暮陽一同坐下,偏著頭狀似懵懂無知地眨眨眼,“有什麼不能?”
“平起平坐,這怎麼可能。若聖上聽了不高興了,你要如何是好?”喬暮陽想到那素來疑心極重的皇帝,不禁背脊生涼,“啟年,你......你太胡鬨了。”說著,不由麵色一沉,臉孔就板了起來。
顧元微看的一愣,繼而撲哧一聲依在喬暮陽肩頭就咯咯咯笑個不停。
喬暮陽見顧元微完全不當一回兒,心裡更是急,聲音都提了起來,顯得異常嚴厲,“你還笑!”
顧元微咳了好幾聲,才勉強止住笑,讓自己看來嚴肅認真,隻是唇角還是忍不住彎了起來,“不愧是金海國主親封的隱郡王,瞧瞧這架勢,嘖嘖嘖......”
喬暮陽被顧元微說得,哪裡還掛得住一臉嚴肅,故意曬黑的臉孔上,依舊令人一眼就能瞧見兩抹豔色。“啟年,你......我跟你說著正事呢,你......”
喬暮陽又氣又急,霍地站了起來,可才跨了一步,腰早已被人摟住。
“不許逃。”顧元微隨之站了起來,下巴抵在喬暮陽後勁處,吐氣如蘭,璀璨的桃花眼卻是半垂著,眸色沉沉,“瑾瑜,你剛才表現的很好。便是要這樣,高傲、冷肅,令所有人都知道,你出身高貴,不可冒犯。誰若敢犯你,便把那人狠狠踐踏在腳下,不論是誰!”顧元微說著,微微一頓,似有遺憾地歎息道,“倘若暫時還不能,便且等一等,不用很久,我要讓你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喬暮陽的尷尬、羞赧,在顧元微輕輕道來的話語裡,漸漸消失。他微微側首,讓自己與她麵頰相貼。雙手,輕輕的覆在顧元微環在他腰上的手背上,“啟年......謝謝你。”除了謝謝,他不知道,他還能用怎樣的詞來表達他此刻溢滿心間的幸福與感動。
“嗯,用你的一生來謝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