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暮陽不敢開門,不敢在自己如此脆弱無助又喜極而泣的時候,去見她。他怕他會忍不住想撲到她的壞裡,想與她緊緊相擁。他到底還有理智,到底還記得,這時候是她,還不是他的啟年,而是高高在上的梁王。他不想讓她輕看了他,不想讓她覺得他是如此隨便又不自愛的男人。他背抵著房門,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裡頭翻江倒海般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梁王,即使所有人都不可信,可我願意信你。我現在衣衫不整,不便相見,明日一早,我便把商號信物雙手奉上。”
金鴻抿著唇,望著門上的背影微微一笑,“必不負君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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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喬暮陽的人不多,但是,楊戎的心腹之一許方便是其一。
楊戎得到消息,匆匆趕回來的時候,納側君之禮已經結束,一切已成定局。她就算有再多不滿,也不能當著眾人的麵,對著金鴻這個名義上的主上大發脾氣。一口氣憋在心裡,難受得厲害。好不容易等到大部分恭賀之人離去,她便直接開口道, “主上,您是何等身份,側君之位,何其重要,如此大事,您怎能如此兒戲?”
金鴻一襲喜服,嫣紅的眼色,襯得她肌膚蒼白勝雪,點了唇脂的紅唇,輕輕揚起。她親自執酒給楊戎滿上一杯,“楊大人,難道你不想一舉掃平整個大錦,令天下入你我之手麼?”
令天下入你我之手?楊戎臉色微微一變,“末將惶恐。”她以忠義之名,才贏得所有梁王舊部的擁護。如今大事未成,她就算有再大的野心,也不是現在可以暴露的。再者,自從得知這人真是梁王之女後,她總覺得心裡少了以往的底氣,頓時把心裡頭的不滿之情壓了下去,語氣也變得更加恭敬有加。
“冬日將至,糧草才是我方心腹大患。如今,隻用這側君虛位,便可換得,何樂而不為?對了,楊小將軍好似有事出關了?”金鴻忽然話鋒一轉,問到了楊鳴。
“是。末將讓小女去關外看看眾部的情況,以防有人生變。”
“恩。糧草之事,關係重大,楊小將軍不在,旁人本王也不放心,就要麻煩楊大人親自督促了。”
“主上放心。”
“如此,你我便先飲上一杯,祝早日平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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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乾係重大,阿鴻怎麼交給楊大人去辦?你不是說,楊大人野心勃勃嗎?”遊景對於金鴻的安排,實在有些不解。這麼多年來的經營,還是有不少部下對金鴻忠心可鑒,她大可以把這事交給旁人去辦。
“你放心。”金鴻想到剛剛她的一句話,引得楊戎臉色大變,不管楊戎這變化是真是假,總之,天下未定之前,楊戎還是需要她這個梁王的存在,令她出師有名,“天下未定之前,她不敢背叛本王。何況,一旦糧草準備妥當,新一輪的戰事又將開啟,行軍打仗,她楊戎確是人才,本王還真卻不了她。既然本王與她,還同在一條船,也不怕她不儘心辦事。”
遊景想了想,點頭稱是。老實說,這些事情上,他實在沒有顧元微的頭腦,雖時常是火中取栗,卻次次有驚無險。想到此,他輕鬆的一歎,“阿鴻心中清明,那我也放心了。今日是你與喬氏大喜,雖隻是表麵之事,可總要給他足夠的尊重,否則沒有你的看中,他日在你身側,他更加立足艱難了。”喬暮陽隱郡王的身份,他們商議著決定不對外言明,是以,喬暮陽又重新用了喬氏之名。
金鴻點頭,這本也是她的意思。雖本隻是場交易,可是昨晚那隱郡王的一句話,卻真是令她想把人納入羽翼之下。金鴻剛想離去,忽然想起了一事,回頭問道,“對了,倘若他日我真的納了旁人,你可會怪我?”
遊景訝異的看了金鴻一眼,看她問得這般認真,他卻隻覺得眼前這個心機深沉的女子,忽然可愛得緊,“阿鴻,世間哪個女子不是三夫四郎的,何況是你?他日三宮六院美人無數,我又怎會在這種事上責怪於你?”
金鴻看遊景說得輕鬆又輕巧,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些失落,不過轉眼,她又笑著道,“瞧我,怎把你想成那般心胸狹窄之人了。”
“快去吧,彆旁人看著,以為我拖著你,你讓你見新人。”
眼看著金鴻的背影,被門扉阻擋了去,遊景臉上的笑意才漸漸隱去。獨占阿鴻?不說他沒有資格,就算真有,他也明白,自己不過是眾多男子中的一人罷了。想當年,阿鴻重傷,他帶著她遠走天涯,四處求醫。雖然淒苦,也覺得甜蜜,因為這樣的阿鴻,他才能永遠不需與旁人分享。如今想來,當初,不願同意阿娘,慫恿金鴻奪這天下,大約也多少存了私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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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暮陽一身喜袍,不安又忐忑的在房中走動著。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明明之前覺得這樣的提議再好不過,可一想到麵對把他當成陌生人的啟年,他就不知該如何自處。不由自主的想與她親近,又怕她覺得自己輕浮,他心中煩躁不安,與人說話就不免拿起了當日身為隱郡王的厲色。
天色將暗,一對紅燭即將燃儘,被喬暮陽厲聲趕了出去的下人,戰戰兢兢的進來換上了新的紅燭,然後又乖乖的退了出去。
金鴻遠遠走來,看到這些侍從的模樣,一個個委屈的淚眼汪汪,頓覺好笑。繃著臉,目不斜視的踏進了屋,心裡頭倒是好奇,她這位新側君可真是厲害,一來就把這些老是對著她暗送秋波的侍從整治地這般服帖。
喬暮陽本來忐忑,不過左等右等不見金鴻到來,再細細一想,兩人本就是場交易,她應該不會今晚還來陪他做戲,倒鎮定了下來。坐到鏡前,解下喜冠,鬆開頭發,剛側了頭,想叫人進來伺候他洗浴,沒曾想,啟年……不,金鴻正靜靜的站在珠簾外看著他。他頓時雙頰緋紅,僵著身子站了起來,手足無措的喚了聲梁王。
金鴻靜靜的凝了他一瞬,提聲道,“來人,伺候喬側君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