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五日後。
四爺天未亮就起了。
這幾日他忙著籌備歸寧宴, 日日早出晚歸,四處奔波。
場地布置、宴飲安排都是小事,尋訪舊人、聯絡接待才是大頭。
滿蒙聯姻始於入關前, 滿族貴女的足跡與血脈幾乎遍布整個蒙古草原,其中更牽扯到數不清的利害關係。
每到一個,無論是公主格格本人、還是其後代或舊仆, 四爺必親拜訪或接見,並視具體情況, 引其先行私下拜見康熙。
但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借著這個機會, 四爺幾乎摸清了蒙古大小部族的勢力分布, 結下許多善緣,還打探到了某些隱秘的消息。
他得到了此行塞外最大的收獲。
太子和誠親王背地裡沒少眼紅摔杯子。
四爺剛洗漱好換完衣, 帳簾被掀起一個小口, 探進來兩個毛茸茸的腦袋。
“阿瑪我來啦!”“嗷嗚!”
烏希哈帶著大白來報到。
四爺失笑, 衝她招手,得到了女兒的小炮彈般的投懷送抱, “你怎麼不多睡會。”
烏希哈精神奕奕, “我不困!”
四爺牽著烏希哈的小手走出營帳。
“阿瑪,今天是不是就要開宴了?”路上, 烏希哈期待地問,“還有公主格格們沒到嗎?”
這場歸寧宴由烏希哈而起, 除了可能涉及朝政機密的事, 四爺在她的央求下, 大部分時間都把她帶在身邊, 讓她偶爾跑個小腿,帶個話,長長見識。
想到自己正在為撫蒙格格們儘綿薄之力, 烏希哈每天都活力滿滿。
她不僅沒給四爺添過亂,她身邊跟著的大白,還憑著“祥瑞”之名,讓四爺在信仰長生天的草原人麵前,得到更多的重視。
“你六姑姑嫁到喀爾喀部,離得最遠,除了她,其他人都到了。”
烏希哈好奇,“喀爾喀部,那不是策棱大人和成袞紮布他們家麼?”
四爺答道:“喀爾喀也有許多大小部族,恪靖嫁的是另一支。”
烏希哈“哦”了一聲。
這幾天她隨著四爺見了不少人,十個蒙古人有九個都是博爾濟吉特氏,她的小腦瓜子有點不太夠用。
四爺笑了笑,“恪靖是個精明厲害的,等宴上見到她,阿瑪帶你去向她敬酒。”
他們現在要去最後確認開宴準備事項和赴宴人員名單。
路上,父女二人碰見了十三爺。
“四哥,小侄女!”
“十三叔日安。”烏希哈乖乖叫人。
眼前的十三爺下巴長滿胡茬,眼下青黑,一看就是這幾日鬱結少眠。
四爺見狀,皺眉道:“十三,萬事保重身體要緊,有什麼難處,隻管告訴四哥。”
十三爺搖頭,“已經夠勞煩四哥了,弟弟是來向四哥道謝的。”
“你見著溫恪的奶娘了?”四爺問。
“見過了。”十三爺冷聲道,“若非借此次機會尋訪舊人,弟弟竟不知溫恪難產還有其他隱情。”
“皇阿瑪也知曉了,許是會革他的職。”十三爺聲音壓抑,“我真恨不得殺了他!可若不是我被皇阿瑪貶斥,溫恪或許不會病上加病,敦恪也不會緊跟著也去了。”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皇十三女溫恪公主死於難產,十二月皇十五女敦恪公主病逝,年十九歲。
生母敏妃去世後,十三爺在前朝搏殺,參與到直郡王與太子的博弈中,就是想給他們兄妹掙出一份前程。
可到頭來,兩個妹妹先後被指婚撫蒙,他又因一廢太子之事波及,失寵於康熙,讓妹妹們的處境雪上加霜,終香消玉殞,成了一場空。
那日在禦前看到烏林珠,知曉她遭受的種種,十三爺想到兩個早逝的妹妹,心中泣血。
見他的眼眶又紅了,四爺拍拍他的肩膀,無聲安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沒有到那個位置,總有不得已的時候。
烏希哈再次聽到兩個姑姑的悲劇,忍不住緊緊靠著四爺。
“不說這個了,要嚇壞小侄女了。”十三爺發現她的小動作,彎腰抱起她,“咱們烏希哈可是‘祥瑞格格’,定會福澤綿長。”
十三爺真心感謝著烏希哈和烏林珠。
此番若運作得當,將來他的女兒們若還要被撫蒙,至少會過得好一些。
“謝謝十三叔。”烏希哈反抱了下他,小手在他消瘦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
十三爺還給四爺帶來了另一個消息,“十四那頭,聽說進展得不太順利。”
四爺早有預料,“畢竟是科爾沁。”
科爾沁曆來是大清最親信的蒙古部族,達楞泰隻是其中一支,康熙還要顧及宮中太後及整個蒙古的穩定,其中的“度”極難把握。
以十四爺急功近利的性子,一心隻想揪出逆賊立功,必定得罪其餘各部王公,最後在康熙那也不定能落得了好。
“那烏林珠姐姐呢?”烏希哈忙問,“皇瑪法還要罰她麼?”
“小侄女放心,多爾濟色稜私通準噶爾部已被查實,烏林珠還有孕在身,皇阿瑪讓她暫時靜養著,”十三爺壓低聲音,“等她生下孩子,一年半載拖過去,定會沒事的。”
“那太好了!”聽聞烏林珠脫險,十四爺又吃了悶虧,烏希哈忍不住捂嘴偷笑。
十三爺不由感慨,“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四爺從他手上接回烏希哈,淡淡道:“兒女涉險,這福不要也罷。”
如果可以,他希望烏希哈和弘時一直好好地呆在大營中,不曾走失受苦。
“是弟弟失言了,四哥和小侄女莫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