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池清台收回顫抖的右手,卻見自己手套還被謝疏慵捏在手上,配上之前的話語,顯得格外不清不白。

池清台羞憤交加,整張臉都紅透了:“謝疏慵,請你自重!”

“這就受不了了?”男人勾了勾唇角,眼神卻沒什麼溫度,“那你不如儘早放棄,我不治療半途而廢的病人。”

謝疏慵說完,把那隻手套扔在桌上,和合同一起退還了回來。

那是池清台特彆定製的手套,顏色全黑,材料輕薄,柔若無物,甚至不影響觸屏。

手套常年伴他左右,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東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許多個人物品都要私密。

就在兩分鐘前,他的手套被謝疏慵強行脫落,拿在手裡把玩。

而現在,他又說扔就扔。

“誰說我要放棄了?”池清台繃著臉把合同推了回來,“我現在就和你簽合同。”

謝疏慵抬眸看了他兩秒,輕笑出聲:“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

池清台早已做好了準備,自己剛才扇了謝疏慵一巴掌,對方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他定了定神,冷靜道:“你說。”

謝疏慵:“我需要你完成治療。”

完成治療就行?

“這算什麼條件?”池清台皺眉,“不想配合你可以直說。”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謝疏慵輕笑出聲,“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中途退出,或者消極對待,我會使出相應手段,強製你完成治療。”

強製……

池清台驚詫地抬頭,第一次覺得眼前的謝疏慵是如此陌生。

婚後數月,池清台終於發現,這位協議丈夫並沒有他表現的那般無害。

但機會太難得了,如果現在放棄,很可能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了。

池清台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時,已然有了決斷:“好,我答應你的要求。”

謝疏慵:“那麼合作愉快。”

池清台擬好合同,在附加項目時有些被難住了,他問謝疏慵:“你說的相應手段是指……”

“你放心,隻是輔助你治療的必要手段,”謝疏慵回答,“不會有超過治療程度的行為。”

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池清台隱約鬆了口氣,他和謝疏慵合計了一遍,很快就簽好了合同。

隨後,池清台把合同放到一邊:“現在開始吧。”

“今天不行,”謝疏慵卻搖了頭,“第一次治療,我需要提前準備。”

這有什麼好準備的?

在池清台的概念裡,

謝疏慵就是一個陪他練習的工具人而已,

隻需要貢獻出自己的身體就好了。

池清台有些納悶,但也沒再多說什麼。畢竟他最近工作也忙,還要額外抽時間學習係統脫敏療法,晚一點兒也不是不行。

次日,謝疏慵找他要了下一周的日程表。沒過多久,池清台收到了謝疏慵發來的消息。

戰略合作夥伴:【周六上午十點來我家,儘量彆穿西裝,穿舒適度高的衣服。】

池清台:【好。】

最近幾天池清台都很忙,睡眠嚴重不足。周六一大早,池清台拖著疲倦的身體起床,他洗漱完畢下意識想換上西裝,但想起謝疏慵的囑咐,又把手挪向了旁邊的休閒服。

可惜他實在沒什麼休閒服可穿,夏天還有各種高爾夫球衫、運動T恤,到了冬天唯一能稱得上休閒的衣服,就隻有毛衣了。

最後,池清台穿了件長袖白T恤,中間層搭配套頭羊絨衫,又在外麵套了件白色羽絨服,勉強算是符合了要求。

9點50分,池清台驅車抵達華庭京州,站在門口按門鈴。

謝疏慵很快過來應門,他隻穿了件黑色長袖T恤,右手端著杯咖啡,一副家居隨性的裝扮。

“來了?”謝疏慵垂眸,目光在他身上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注意到對方在看他的西裝褲,池清台解釋:“我沒有冬天穿的運動褲。”

“沒事,這也可以。”謝疏慵收回視線,轉身朝著室內走去。

池清台關上門,跟著對方進入客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發現今天的謝疏慵和平日裡有點兒不一樣。

之前接觸的大部分時間裡,謝疏慵都是脾氣溫和、很好說話的類型。其實他現在也很隨和,但氣場卻變了,眼神變得更有侵略性,傳來淡淡的壓迫感。

池清台脫掉羽絨服放在沙發上,想到接下來的治療,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

“吃早餐了嗎?”謝疏慵問他。

池清台剛想說吃了,謝疏慵就說:“不許說謊。”

池清台一頓,終於搖頭:“沒有。”

沒過多久,謝疏慵端了盤早餐過來,煎肉腸配煎雞蛋,旁邊還有一份蔬菜沙拉。

“快到中午了,早餐我沒有準備太多。”

池清台搖頭:“謝謝,這就夠了。”

謝疏慵又問:“飲料喝牛奶還是橙汁?”

池清台:“咖啡。”

“那就喝牛奶吧。”謝疏慵說著,遞了一杯新鮮牛奶過來。

池清台:?

“今天我們正式開始治療,”謝疏慵神色不變,“在治療取得一定進展前,你需要停掉咖啡、茶、巧克力等含有□□的食物。”

池清台:“……”

池清台是咖啡大戶,他可以不抽煙,但不能沒有咖啡續命。但謝疏慵又確實是為他好,因為□□會讓人保持興奮,不利於他治療恐慌

池清台心情鬱悶地吃完早餐,

起身收拾餐盤時謝疏慵抬手:“給我吧。”

池清台沒跟他客氣,

讓他乾了活兒。

謝疏慵把餐具收進洗碗機,站在水池前洗手。他雙手交疊搓出泡沫,抬眸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那天回去後,身體有什麼不適嗎?”

“哪天?”池清台一時沒反應過來。

謝疏慵目光落在了他手上。

池清台一怔,霎時明白過來,他是問那天脫掉他手套……

耳廓有些發熱,但池清台臉上卻沒有任何異常,他把手彆到身後,若無其事道:“還行。”

謝疏慵:“好,我知道了。”

池清台:?

你知道什麼了?

謝疏慵洗完手,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被他做得仿佛是電影慢動作,充滿了美感。

隨後,謝疏慵把紙巾丟進垃圾桶,朝他這邊走了過來:“怎麼一直盯著我?現在就想打退堂鼓了?”

“我是這種人嗎?”池清台反唇相譏,“我隻是覺得,你看起來和平時有點兒不一樣。”

謝疏慵不置可否:“工作狀態,我會比平時要嚴肅一些。”

工作狀態?

池清台有些詫異,原來他把這當成工作?

不過這樣也好,隻是一份工作而已。

池清台定了定神,詢問道:“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謝疏慵點頭,“請跟我來。”

池清台跟著謝疏慵一起上了二樓,最後停在了一扇門前麵。

這是走廊角落的位置,池清台都不知道這裡竟然還有個房間。

開門一看,房間不到二十平米,榻榻米上擺了兩張單人椅,椅子旁邊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些裝飾用品,牆上掛著一副水墨畫。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家具。

房間在大樓最頂層,天花板上安裝了一麵玻璃窗,印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明亮而安靜。

“我的冥想室。”謝疏慵步入其中,坐在了一張椅子上,“流程知道嗎?”

池清台跟著坐下,點頭:“大致清楚。”

謝疏慵:“好,那我們先放鬆身體。”

放鬆身體這件事情池清台駕輕就熟,對每一個恐慌症患者來說,放鬆身體都是他們的必修課。

池清台閉上眼,突然聽到謝疏慵用很輕的聲音說:“平躺在地上。”

他有些驚訝地睜開眼,對上了謝疏慵平靜如水的眼眸,這才意識到,原來治療從現在就開始了。

地毯上鋪了一張軟墊,池清台躺上去,緩緩閉上了眼。

玻璃窗有些亮,他眼球不受控製地閃動著。

隨後耳邊響起一陣電動聲,電動窗簾自四周落下,房間裡的光線變得柔和起來。

房間似乎做了隔音,非常安靜,池清台躺在地上,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起初他還有些抗

拒,池清台不習慣在彆人麵前做冥想。

“呼吸。”

“感受身體的重量。”

但是很快,謝疏慵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池清台奇跡般地放鬆了下來。

“鐺~~~”

耳邊蕩起漣漪,餘音繚繞,久久不散,是謝疏慵在敲缽。進來時他看到桌上擺了幾個頌缽,還以為是裝飾,沒想到竟然有使用。

“專注。”

一道微沉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池清台不再想那些雜亂的東西,隻是讓耳邊的聲音把自己帶走。

“鐺~~~嗡嗡~~~”

在頌缽的回旋聲中,池清台的意識越來越遠……最後徹底沉入黑暗……

再次恢複意識,他聽到了書頁翻動的聲音。池清台眼皮動了動,有些茫然地從墊子上起身。

“醒了?”謝疏慵抬起了頭。

“我睡著了?”池清台有些尷尬,理了理被弄亂的衣服,“抱歉,下次你可以叫醒我。”

“不影響治療。”謝疏慵合上書放在桌上,又遞了杯水過來。

池清台潤了潤乾燥的嘴唇,也不知睡了多久,疲倦消失了,他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如果沒問題,我們現在進入第二項,建焦慮等級。”謝疏慵說著,把紙筆遞給了他。

所謂構建焦慮等級,就是評估會引起他焦慮的行為或者場景,依次劃分出等級。

劃分等級方式各有不同,但通常來說數值越小,焦慮等級越低,數值越大,焦慮等級越大。

池清台提前做過預設,接過紙筆埋頭一一寫下。

十分鐘後,謝疏慵拿到了池清台的回答。

0%焦慮:和人共處一室,處於正常社交距離,無肢體接觸。

10%焦慮:和人人共處一室,超過正常社交距離,無肢體接觸。

20%焦慮:隔著手套和人握手。

30%焦慮:隔著衣服的正常肢體接觸。

40%焦慮:不戴手套和人握手。

50%焦慮:無特定防護的肢體接觸。

60%焦慮:置身擁擠的人群中。

70%焦慮:進行有肢體接觸的體育運動。

80%焦慮:接觸毛絨動物。

90%焦慮:和他人擁抱。

100%焦慮:

最後一項是空白。

謝疏慵抬眸:“最後一條沒想好?”

池清台搖頭:“如果前麵的我都能做到,那我就告訴你最後一項。”

“可以,”謝疏慵把A4紙放到一旁,“那我們可以開始第一次治療了。”

第一次治療……

池清台目光落到了第二條上:和他人共處一室,彼此超過正常的社交距離,無肢體接觸。

這要怎麼練習?正常社交距離通常在1.2米以外,他現在和謝疏慵就差不多這個距離。

而超過正常

社交距離,還有私人距離和親密距離,萬一謝疏慵越界……

池清台拇指抵住食指,身體有些緊繃。

“時間也不早了,”

見他排斥,謝疏慵站了起來,“不然吃完午飯再練習?”

池清台鬆了口氣:“可以。”

至少他可以多一些時間做心理準備。

午飯是謝疏慵下廚,兩份黃油香煎三文魚,配上新鮮的蘆筍,不到半個小時就出了鍋。

池清台拖拖拉拉地吃完飯,又吃了份飯後甜點,這才緩緩挪到了客廳。

謝疏慵已經收拾完畢,正坐在沙發上看他上午沒看完的書。

頭頂的梅花已經開謝了一茬,但持續有花苞,紅豔豔一片,甚至開得比剛到家時更好了。

池清台站在梅花樹下,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

“過來,”樹下的謝疏慵抬起頭,“到我身邊來。”

池清台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練習已經開始了。

謝疏慵骨架大,人又高,一個人就坐滿了一整個位置,存在感非常強。

池清台走到他跟前,猶豫了一會兒,隔了半個座位在他身邊坐下了。

剛一坐下,身旁就傳來了一陣灼人的熱度。池清台本能地想要起身,但又很快製止住了念頭,肩膀默默往旁邊挪了兩厘米。

謝疏慵沒有在意他的作弊行為,語氣平靜地說道:“工作、看書、看電影都隨意,唯一的要求是維持這個距離,和我一起呆滿兩個小時。”

這種距離呆兩個小時?!

池清台蹭一下站了起來。

謝疏慵抬眸。

池清台挑眉,一本正經:“我去拿電腦辦公,你有意見?”

謝疏慵微笑,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不敢。”

五分鐘後,池清台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工作。此時他距離謝疏慵也就半個身位,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的每一次波動。

池清台花了一點兒功夫才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專心處理起了工作。

他先是看了郵箱裡的幾個創業企劃,又回了北美總部的聯絡郵件,甚至還回了一些私人微信。

等所有事情都做完,竟然才過去一個小時。

明明之前忙得昏天暗地,今天偏偏閒了下來。

池清台點開自己關注的攝影博主,開始看他最新的一期更新視頻。這次博主去的是冰島,4K超清屏幕展現出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寸美景。

“看什麼?”謝疏慵突然湊了過來,腦袋距離他也就不過十厘米。

距離太近了,池清台雙手用力握住電腦,緩了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道:“一個旅遊視頻。”

謝疏慵沒再說什麼,退回去繼續看書。

池清台緩緩吐出一口氣,暫時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太突然了,他沒想到謝疏慵會突然接近他。畢竟在這之前,謝疏慵從來沒有過這種不禮貌的行為。

但在現實生活中,這似乎隻

是大家相處的常態。

不知是不是因為謝疏慵在身邊,

視頻進度條都放完了,

池清台也沒看進去什麼東西。

明明是他很喜歡的內容,他卻滿腦子都在想:謝疏慵是不是往他這邊靠了過來?肩膀是不是碰到了?他要往旁邊避讓嗎?

當他又心不在焉地看完一個視頻時,池清台坐不住了。

“謝疏慵。”

旁邊的人低頭看書,頭也不抬:“有事?”

池清台:“我想結束了。”

謝疏慵:“還有十五分鐘。”

池清台:“可我想結束了。”

謝疏慵終於抬起了頭:“為什麼?”

池清台沒再說話,剛才那已經是他的極限,他做不出死皮賴臉求人的模樣。

沒人說話,房間霎時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書頁翻動的嘩嘩聲。

半分鐘後,謝疏慵讀完最後一頁,合上書從沙發上起身:“這次提前10分鐘結束,但下不為例,就算你再和我撒嬌也沒用。”

“……?”

撒嬌?

池清台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但凡你腦子正常一點,你也不會認為我是在撒嬌。”

謝疏慵挑眉:“原來是我理解錯了?”

池清台麵無表情:“我從不撒嬌。”

謝疏慵又重新坐了回來:“那我們再等十分鐘。”

池清台:“?”

謝疏慵:“既然不是撒嬌,那我就不能提前結束了。”

池清台:“……”

不知是不是為了報複他,這次謝疏慵竟然挨著他坐了下來。稍微一動,肩膀就碰到了一起。

池清台身體瞬間緊繃,權衡再三後,他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撒嬌。”

謝疏慵微微一笑:“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池清台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我、剛、才、確、實、在、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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