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祁知寒依舊在日記裡,看自己記錄這次相遇:
[那一日,我見到了那個幾天前撞到我車上的孩子。]
[那個孩子曾一度說他的父親很厭惡他,但我想,如果孩子的父親見到他的那一刻,一定不會這麼想。]
[就像植物的生命渴望陽光一樣,父愛,是一種本能。]
*
“喲,你就是巷子裡那輛邁巴赫的車主?”雨衣扣子隻扣了一半的祁雲舟說。
一把傘打在他頭上,小雲舟不自覺地碰了一下男人撐傘的手。
很暖。
祁知寒:“接這孩子的大人呢?”
金園長:“不巧,電話沒有接。”
金園長認出了這位幾日前還給講座注資的投資方爸爸,微微一愣後,小心對祁知寒解釋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簡單概括就是:這孩子母親去世,父親不明,小姨很忙。
父親不明?
祁知寒眉心動了一下,半秒後,他低下頭,耐心問祁雲舟:“你作文裡提到的那位爸爸呢?”
祁雲舟應景地流下幾滴鱷魚眼淚:“巧了,他昨天剛死了,人已經被揚成了灰。”
祁知寒:“……”
祁知寒是一個情緒很少外露的人,但在聽完小朋友的話後,他突然輕歎清了一下。
“小朋友。”
半晌後,他蹲下身,凝視著小孩的眼睛。
微微的雨霧中,這孩子的灰色的眼睛也像是要下一場雨似的,呈現出清澈的光芒。
成年人溫暖的氣息籠罩著祁雲舟。
“你是想一直在這等下去,”祁知寒聲音也是難得的溫暖,他微笑著,溫和地問祁雲舟,“還是讓我送你回家?”
祁雲舟眼睛慢慢眯起來,半晌後,他像隻不諳世事的小狐狸一樣,歪歪頭,搖了搖不存在的尾巴。
*
“什麼?你現在在一個男人車上?!”
秦雪的聲音從手機裡炸了出來。
祁雲舟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點,他扭頭望向窗外,無數座高樓大廈在他眼前飛速掠過,光影變動,在雨中呈現出迷離的色彩,邁巴赫在大雨中流暢的行駛著。
因為讚助的關係,祁知寒認識金園長,帶祁雲舟離開前,他留下了自己的車牌號,詳細聯係方式,實時共享定位,以及表示半小時內沒把孩子送到家就請園長報警的承諾,可所謂細致體貼,就差把“我隻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心人”幾個大字刻畫在行動上。
“那你也不能上陌生大叔的車!”秦雪聲音尖得像一隻驚恐的尖叫雞。
這尖叫聲穿透性太強,邁巴赫的副駕駛上,某個被稱作大叔的男人眸光微微動了一下。
“擦一下頭發上的水珠。”
祁知寒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平靜地把紙巾遞給小孩。
祁雲舟接過紙,並趁擦了擦頭發的功夫把母語切換成法語--幾個月前,秦雪榮幸出演一浪漫的法國女鬼,他在家中百無聊賴,也隨口學了幾句法語台詞解悶。
“我親愛的小姨,我覺得你無需操心,”祁雲舟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用流暢的法語說,“我覺得那個大叔衣冠楚楚,似乎、應該、大概不會--”
小朋友低低的聲音飄到副駕駛:“對我這株柔弱的花朵圖謀不軌。”
祁知寒:“……”
他右手給電腦上瀏覽的文件按下暫停鍵,左手輕輕按住太陽穴。
真是勞駕小朋友費心了。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聽得懂法語。
另一邊,秦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入土了--
應該不會對我圖謀不軌……這一聽就很有鬼啊!
她急促問:“你離家裡還有多遠?”
“大概還有--”祁雲舟垂下眸,撥弄著腕上的AI手環。
“還有9.6公裡,”祁雲舟還沒搜出準確的數據,一道聲音從右前方傳過來。
祁知寒停掉手上所有的工作,看向後座上的小朋友。
“你回家還需二十五分鐘。”他語氣自然,甚至稱得上從容寬和,“以及有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9提醒你。”
祁知寒凝視著祁雲舟那雙淺灰色的眸子,用標準溫柔的法語繼續說:“小朋友,我是個正經人。”
祁雲舟:“……”
祁雲舟開始劇烈咳嗽。
“咳!”
“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當祁小朋友狂野地咳到“咳咳咳”交響曲的第二樂章的時候,祁知寒看了他一眼,眉心皺得有些緊。
祁雲舟還沒來得及鑒定這個眉頭代表什麼含義,就聽到祁知寒冷冷地對司機說:“停車。”
停車?
祁雲舟的咳聲戛然而止。
他看著周圍明顯不是自己家的地方,心說不是吧不是吧?不會真的有大叔如此狠心,把他這株柔弱的花朵半路扔到大雨中吧?!
“大叔你不能這樣……”祁雲舟開始在車內上躥下跳。
竄到一半他愣住了。
隻見邁巴赫停在一家藥店前。
幾分鐘後,祁知寒領了個醫生從藥店走了出來,交談一番又聯係秦雪後,將幾隻止咳糖漿放到他懷裡。
“你……”祁雲舟的嘴唇顫了顫。
“那是祁先生?”一道懷疑的碎碎念從從身後飄來。
祁雲舟轉過頭--
腦補大帝陳助理,就是在這個時候拎著大包小包登場了。
*
陳助理本名陳林,在以苛刻聞名的祁知寒身邊已經做了三年助理仍沒被辭退,在年輕一代社畜的眼中,也是個傳奇。
儘管他此刻完全沒有精英形象--大概是剛沉醉於購物的緣故,把左右兩隻隱形眼鏡給帶反了,但岌岌可危的眼神仍不妨礙他認出眼前的人是他boss,boss身邊還有個小孩。
什麼,boss已經有小孩了?!
什麼?boss不是沒結婚嘛?!
什麼,難道這孩子是boss年輕時犯的錯誤嗎?!
陳助理驚得隱形眼鏡都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他做助理前他曾擔任過產品市場研究經理,這個職務的擔當人往往需要有機會發掘和各種看起來不相關機會整合的能力,作用在陳助理身上就是他很擅長腦補--
給他一顆種子他能腦補出整個春天,給他一幅祁知寒帶娃圖……他能腦補出五十四集狗血連續劇。
尤其是發現祁雲舟是那裡撞車的小孩後,他連碰瓷認親這樣的情節都腦補出來了。
“覺得藥苦的話,需要再拿一盒巧克力嗎?”祁知寒問身邊的小團子。
孩子怕苦,於是他到助理剛光顧過得隔壁超市給小孩買兩盒巧克力--整個邏輯自然而然,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