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小姨你是想把我送到哪?”小雲舟鼻子吸了一下,下一秒,他湊到秦雪的手機旁邊,手機框隱隱露出一個“林”字,“難道是一個姓林的人販……”
林老爺子幾乎重咳出聲,
秦雪也焦頭爛額,“是林,林,林……臨你媽媽的忌日很近了!”
生死時速下,秦雪硬生生地把話題轉了個180度的彎:“我想把你放到園長那邊,然後去墓前看看。”
電話那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忌日……嗯?”小雲舟也果然被這個嚴肅的話題給引走了,“那我們明天一起去?”
“你也去?”
“嗯,”小雲舟右手無意識地摸了一下他小小的背包,那裡有個東西隱隱凸起著,“我有話……想要和媽媽說。”
第二日天一亮,一大一小就早早地前往祁林詩的墓地。
他們每個人都捧著一小捧玫瑰花,花是祁雲詩生前要求的。
她說,我這個人一生活得熱烈,死後不要給我帶菊花了。
為我帶玫瑰吧,放在墓的中央,紅紅火火,祝我在另一個世界鮮活而燦爛。
祁雲舟袋子裡放著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手上帶著玫瑰花,一步一步,來到一塊肅穆的墓前。
但在正式看到墓那一刻,他卻忍不住小小的“啊”了一聲。
隻見成百上千朵玫瑰已經靜靜地躺在墓前。
它們那麼明媚而熱烈的舒展著,似乎是前日才被人放下的緣故,沒有一朵呈現枯萎的跡象。
它們就那麼熱烈地撞進了小雲舟的眼底,在風中散發著思念的香氣。
濃鬱的玫瑰香下,一張紙條靜靜的壓在最下麵。
[五歲,和親生父母走失,受到驚嚇,記憶混亂一個人在孤兒院的角落裡蜷縮成一團。
六歲,生了一場大病,同年,她被一對姓祁的夫婦收養。
十二歲,她在日記寫著:爸爸說我是個天才。
我有一個幸福的家,我的未來一定光芒萬丈!
十六歲,她到自己的大學通知書,陽光灑落在她頭頂,熱烈的笑容在高中畢業的學生中是那麼明媚燦爛。
十九歲,發生了兩件大事——她提前完成學業了,她那中年被各種疾病纏繞的養父母都因病去世了。
他們去世前留給她一筆遺產,並悲傷的說:對不起,小詩,但其實,你不是我們的親生孩子。
混亂。
二十歲,在投行工作,並開始用養父母的一部分遺產進行投資,取得驚人的收益。
她想,她果然是個天才,但她不知道這這份喜悅該跟誰分享。
二十三歲,被星探看中,邀請她演了一部小火的劇。
她想,這樣也好,說不定有一天她的親生父母能將她找到。
二十四歲,她有了一個孩子。
從此她生活的每一天是——帶孩子,投資,入股,偶爾演戲。
先定一個小目標——賺它個一個億,老娘要讓兒子能啃我一輩子!
二十六歲,小目標實現。
同年,激動之下,她送了自己大學時發表在頂尖雜誌上的商業論文給兒子當生日禮物。
兒子眉眼笑得彎彎,她想:不愧是她的基因,就是這麼優秀。
她看著孩子柔軟的眉目,提前寫下了遺囑和財產處理,基金期限,監護人事宜。
覺得這樣的日子能夠長長久久,但她要保證自己哪天不在了,孩子還能活得像王子,一輩子衣食無憂,長大能去看他一切想乾的事情。
但是她準備的太過充分的緣故,老天不忍心這麼完美的計劃書無用武之地——
於是二十七歲,她掛了。
掛掉的前一秒,她想,老天簡直就是嫉妒天才的蛇經病!
但她祈求這樣蛇精病的老天,祈求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喜樂,一生順利。
祈求他的一生都被愛意包裹,並為他人帶去欣喜]
……
*
“媽媽,我覺得這麼多花肯定不是小姨送的。
但竟然送了這麼多朵,但那個人肯定很愛你。”
陽光灑在肅穆的墓碑上,小雲舟
看著那塊被陽光所包裹的墓碑,慢慢地,取出身上帶著的那個東西。
那是一包《快樂小家》第一期的錄像帶,他在秦雪的幫助下把帶子插好,調試,一幀幀錄像蹦出來——
四隻人類幼崽和他們的家長在畫麵中走來走去,時不時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你看——我認識了新朋友,我現在很開心,我……”小朋友看著身邊的秦雪,聲音突然落了下去,低到輕不可聞:
“我想,我……我不會變成書裡寫的那噠!
我會活得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經老到你不認識我了,然後拖著著花白的胡子,歡天喜地的去見你。”
一束小小的玫瑰放在了墓碑前,和墓碑前成千上百朵玫瑰放在一起。
它們的花瓣軟軟的,在陽光下散發著明媚的香氣。
這種香氣是那麼的濃鬱,以至於回程時,小雲舟在車上做夢時,這份香氣竟然穿越時間與空間的界限,一寸寸,一縷縷,蔓延到他的夢裡。
他夢到了一大片玫瑰花。
玫瑰花田前,一大片海水翻湧奔騰,陽光灑落下來,玫瑰和海都被籠在一片金光中。
一小片陰影落了下來,小雲舟走了過去,看到書中的那個自己坐在花和海的交界處。
似乎是注意到了小雲舟的腳步聲,夢中的少年轉過身來,側臉,淺灰色的眸子渲染著如血的夕陽。
“走嗎?”少年向小雲舟伸出一隻手,微笑說。
小雲舟怔了,他抬起頭。
伸到他眼前的是一隻介於少年和青年之前的手,骨節分明,每一根手指都是那麼修長白皙。
“去哪兒?”小雲舟懵了,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胳膊一伸手,把自己的小小的爪子,放入了少年的掌心中。
掌心意外是意外的暖。
他就被這雙很暖的手牽著,穿過花田,踏過沙灘,一步步,沒入蔚藍的大海中。
冰冷的海水染濕他的褲腿,小雲舟看著前方深不見底的海水,緩緩地打了個寒顫。
“這是哪兒?”小雲舟停下了腳。
“……”
少年並不回答,他隻是那雙一樣的眸子看年幼的自己,表情戲謔。
“這裡是夢裡…
…還是書裡?”海水有點冷,小孩抽了抽鼻子,輕聲說。
少年看著小雲舟,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那你,你是過去的我嗎?”小雲舟心裡有了答案,他看著麵前的少年,接著問。
那是存在於他心底無法言說的黑色地帶——
呼嘯著那原著裡身為對照組的謾罵與疑惑。
伴隨著早逝的詛咒和不被親人認同的孤獨。
少年站在水天交接的地方,對小雲舟笑起來,巨大的夕陽下,他的笑容非常燦爛,向小雲舟伸出了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所以,和我往前走吧。”少年握住小朋友的手,聲音柔和,“我會一直牽著你的手,你再也不會迷茫與孤獨。”
“不,我拒絕!”小雲舟噌地一下跳起,甩手的動作乾淨利落。
“嗯?我不記得以前的自己怕水啊?”
“這不是怕不怕水的問題吧!”
小雲舟大叫,叫完他歪頭,伸手,像是和現實重複般,錄像帶被打開了,一幀幀畫麵被播放了出來。
沒有謾罵,沒有對照,沒有幽暗的漩渦。
隻有暖暖的陽光灑在節目裡的大人和小孩身上,寧靜美好。
“你不用擔心,我現在過得很好。”
“有家人,有朋友,有人疼,有人愛。”
“不會煩惱,不會孤獨,不會痛苦!”
也絕對不會……變成你那麼慘樣子的。
小雲舟摸了摸鼻子,沒有說出口。
因為眼前的少年突然想聽到什麼搞笑至致的事似的,突然笑起來。
“因為你有了我沒有的一切,所以你覺得我很慘?”
少年大笑,但眉眼的弧度還是那麼張揚美好。
“你說的對。”越來越大的潮水聲裡,少年蹲下身,凝視著小雲舟的眼睛“我是很慘,至少對你來說是這樣。”
那是兩雙一模一樣的,又似乎有些不同的淺灰色的眸子。
幽深,澄澈。
殘陽,金光。
戲謔,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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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笑著說出這樣的話,眼底流露出的溫柔似乎要將小雲舟包裹住。
他們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人生。
海浪還在翻湧,有海鷗從天邊飛過來,白色的羽翼下,少年伸然笑盈盈伸手:“恭喜。”
小雲舟一懵。
下一秒,巨大的海水淹沒了他,他被少年推入蔚藍的海水中。
小雲舟大驚失色,條件反射地大喊:“救救命!夢裡有人要謀殺我我我我——”
尖叫卡在喉嚨突然出不去了,不同於想象中的冰冷,表層下的海水十分溫暖。
淺淺的藍色鋪在他眼底,溫暖到像是要回家。
“噓,彆想那些原著的劇情,好好睡一覺吧。”朦朧的海水裡,他看到過去的自己將食指抵在唇上,微笑說——
“回家吧。”
回家吧。
一片光亮。
喧囂的車流聲中,祁雲舟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