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喜歡出演電影,是我媽媽不喜歡。”權茶倚著扶手。
半晌,她又補充:“包括電視劇。”
電梯停在五十層,西式簡約風裝修,賓客不多,窗明幾淨。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兩人步入包間。
李滄冬已六十三高齡,精神很不錯,慈眉善目,一頭長發藝術家氣質滿滿,單看外表,就是一位沒什麼棱角的老人,很難想象那些於隱晦之處揭露社會問題的電影出自他手。
旁邊坐著一位助理模樣的年輕女孩。
雙方打過招呼,才知道女孩並不是助理,而是李滄冬的徒弟,編劇崔映敏。
從進屋到點餐,她的視線一直落在權茶身上,眸子裡無端的熱情和喜悅讓人感到疑惑。
饒是被矚目慣了,權茶也有些不自在。
“你彆怪她,見到了繆斯,難免有些興奮。”李滄冬無奈地替徒弟解釋。
繆斯?權茶還是第一次從彆人口中聽到這樣的形容詞。
“我表現得很明顯嗎?”崔映敏推推眼鏡,有些不好意思。
李滄冬搖頭:“不明顯,沒托著人家臉看。”
“老師又打趣我,”崔映敏笑起來,意識到這樣盯著彆人確實有點無理,她又解釋,“抱歉,剛太開心了,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卡了很長時間,結果在網上看到了你的視頻,靈感泉湧。”
權茶分不清這話是客套還是彆的,臉上的微笑清淺溫和。
崔映敏馬上開始敘說創作劇本的經曆,似乎想要表明自己的誠心。
李滄冬很少開口,就坐在一旁吃著東西,偶爾會抬頭看看兩人。
讓自家徒弟靈感突發的視頻,是首爾藝高一則用於招生的宣傳片,精挑細選的俊男美女中,權茶的篇幅最多。
她站在鋪滿白雪的草坪上,長發被寒風吹起,笑得像春日的櫻花,可仔細看她的眼睛,黑眸如浸著薄冰的美式咖啡,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爛漫和溫暖,隻有清泠和寒意,漂亮得高高在上。
與崔映敏創作的女主角完美重合,笑容淡漠,沒什麼情緒,卻很有感染力,就好像……她願意欺騙你也是一種恩惠。
這個時代,化妝技術越來越高超,動態視頻也可以加濾鏡,不論是臉型還是瑕疵,都能很好地遮掩。
雖然覺得權茶確實適合角色,但李滄冬其實並不抱有期待,提出見麵一方麵是想看看她真實的長相究竟如何,一方麵是被崔映敏纏得實在煩了。
現實的權茶讓人驚喜。
標準的骨相美人,清瘦白皙如瓷器,東方人的溫雅明媚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非常適合大熒幕。
李滄冬甚至已經想象出了好幾個場景。
如果她願意出演,如果她的演技過關……不過,希望不大。
自己算是有點地位,認識的人也不少,但查權茶的背景,什麼都查不到。
這樣家庭的孩子,再加上她在古典音樂界的成就,不太可能進娛樂圈。
果然,權茶握著劇本大綱,並沒打開看:“我沒學過表演,演技這塊可能不太好。”
“來試鏡看看吧,很多演員都不是專業出身,您是我們的第一選擇,如果磨合得好,我們就不必找其他人了。”
“整理的劇本大綱,您拿回去讀兩天,要是實在不感興趣……”
“其實我一直很羨慕演員,能夠體驗不同的人生,也是這個職業的一種魅力。”
崔映敏很堅持。
【體驗不同的人生】
這幾個字讓權茶停下了繼續推拒的心思,她握著劇本良久,將它收進了包裡。
*
飯局結束後,韓恩熙送權茶回家。
公寓前停了幾輛貨車,工人來來回回,肩上扛的全是行李箱。
“什麼情況?彆人搬家都搬家具,這家……?”
出於好奇,韓恩熙攔下一個工人問了問。
“住的人多,十……對,十三個男生,我們搬一天了還沒搬完。”
“請問是幾樓?”
“兩套,6層和8層。”
權茶家在7層,正好被夾在了中間。
一會兒,韓恩熙才想起來道謝:“好家夥,怕不是住了個男團。”
權茶笑起來,對她擺擺手,就進了樓門。
當初選在清潭洞買房,是因為這裡離公司近,小區管理嚴格負責,房子也很寬敞。
買的時候上下兩層都空著,如今怕是要熱鬨起來了。
進了屋,倒上紅酒,拿個禦寒的小毯子,她坐上陽台的搖椅,開始看劇本。
起初,權茶隻當是文學,看著看著,就不自覺坐直了背。
陽台半開放式,涼風拂麵很是舒服,紅酒也不知何時見了底,然而,心底躁動的情緒卻怎麼壓也壓不住。
故事叫《共生》,主角是一個患有心理疾病的“瘋女”。
為了躲避繼父的侵犯和控製,她獨自來到鄉下,結識了男主——一個被迫頂罪、進過監獄、備受歧視的修車工。
他被她單純善良的外表欺騙,自願在她的誘引下越陷越深,淪為她擺脫困境的殺人工具。
深淵與救贖的故事,權茶之所以如此欲罷不能,是因為女主角的某些性格確實和她非常相似。
披著溫順的羊皮作偽裝,時時刻刻都想逃離這籠子一般的世界。
她想起了小時候坐在鋼琴前哭著練習直到麻木的每一天,想起了母親設置的那間隻要犯錯就會被關進去的漆黑屋子,想起了暗戀的人光明正大又滿臉幸福地牽起其他人的手……想起了她爬上高牆,親眼見到父親為另一個女人戴上戒指。
崔映敏透過那個視頻,看清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