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軟的泥沙地中,李元的雙目霍然睜開,噴薄出一道精光。
波塞冬身軀龐大,看似笨重,但快得卻像是道一晃而過就會消失的鬼魅,重重撞入泥沙之中,海底又是響起沉悶的轟鳴聲,海床劇烈的震蕩,轟然塌陷了一大片。
海水倒灌入那片空白中,幾乎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
泥沙滾滾。
然而這個時候,一道還帶著金色殘暉的身影直破開倒灌的海水,從中衝出,眨眼間便已經躍至波塞冬的麵門前,一腳踩在那幾乎能容好幾個人站立的腦袋上。
“你想做什麼?”
波塞冬的眼睛向上一翻,語氣淡漠道。
以他的位格,倒不至於說出你這螻蟻,居然站在我頭上侮辱我之類愚蠢的話。
那是無能廢物的口頭禪。
畢竟對於一個人而言,又有誰會在意一隻蚊子飛到自己的頭上,在自己頭上短暫駐足?
反正一巴掌拍死不就好了……
更何況,以他的位格,自然能一眼看出,現在的李元已經是強弩之末,那股不屬於他自身的力量已經耗儘,從他體內褪去,方才那一點,已經是極限了。
他張開手掌,搬動海水,隨手就向頭上拍去——
幾乎和打蚊子無異。
隻可惜,此時駐足在他腦袋上的蚊子,卻是舉起手中那柄斷劍,輕輕落下,口中輕吐出一個莫名的詞彙:
“審判!”
古老玄奧的規則蔓延。
刹那間,李元便感覺像是被色彩暗沉的水墨潑在了眼簾,所有的一切都是變了顏色。
周身無窮的海水儘數退去消散,回過神來之際,他就已經出現在那片昏暗的殿宇之中了。
他被捆綁著。
同樣被捆綁著的,還有那像是巨人般巍峨的身軀——
波塞冬的分身。
此時此地,即便是這位十二魔神柱之一的分身在強,在外界能輕易翻江倒海,現在卻也隻能無力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根本無法掙脫這束縛。
“這是……”強烈的驚悚感自波塞冬心中湧出,他猛然抬頭,看到的是那張巨大斑駁的石椅。
石椅上銘刻著道道暗金色的符文,一個看不清臉龐的巨大人影正端坐於石椅之上。
人影舉起手中的杖。
“不可能,這是什麼?”
波塞冬發出驚懼的大吼,扭動著身體想要逃脫,隻是在古神語絕對的規則之下,即便是他的本體過來了,恐怕都動彈不得,更毋論一個分身?
咚!
杖終於落下,與地麵碰撞,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一道規則的漣漪擴散了開來,天平的兩端開始傾斜,一端裝著生,一端裝著死。
霎時間,李元便感覺眼前一黑,腦海嗡鳴一聲,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與此同時,這片海域往天元大陸的方向而去,約莫百多公裡的距離,震蕩轟鳴的大海咆哮聲止息,高高湧起的海嘯,也是逐漸趨向於平靜。
血在海麵上蔓延,向著邊上擴散了出去,幾乎汙染了整片海域。
破碎的黑袍,鮮紅如血,甚至還蠕動著的肉塊將這裡構築成了一片森羅地獄般的景象,令人心驚。
魔力因為死去無數人的怨念,而變得暴虐,瘋狂地肆虐著。
膽敢闖進這片海域,無論是人、是鳥,還是魚——
反正無論是什麼生物,這股像是毒素般的力量,就會將其汙染,化作嗜血的魔物,沉浸與無止無休的殺戮中,直到自己生死的那一天。
“呼!”
然而,就是在這修羅場般的海域上,卻是響起一聲如釋重負般的長歎聲。
一切孽障的中心,那個頭發蓬亂,嘴角滿是胡渣的邋遢男子跪在海麵上,抬頭望向西方,幽幽歎了口氣:
“終於結束了啊……也好,我也有些累了。”
說罷,他的頭一低,手臂無力地垂落,身上閃爍起猩紅色的光芒,化作一顆顆螢火般的光點,像是蒲公英,隨著風,向著西方飄去。
梅林在海中硬生生開辟出的乾路上,正乘風奔跑的潘多拉忽然心有所感,回眸一望,眼角劃過一條晶瑩的淚珠。
“怎麼了?”邊上,諾娃·戴爾心中咯噔一下。
潘多拉怔了怔,沉默了半晌後搖搖頭:“唔,沒什麼……”
又過了好久。
“朱河他,他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語氣中,滿是哀慟。
…………
繼續往東。
距離天元大陸不遠的海域,咆哮聲,轟鳴聲不斷,但漸漸也奚落了下來。
隨著一個‘靈’將最後一名修羅聖殿的刺客活活撕開後,緊接著將冰冷的目光,投向在包圍圈中,所剩下的三道人影。
其中修羅聖殿的大長老手臂臉頰被劈開,僅僅隻剩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殘軀上,亦是溝壑縱橫,血肉模糊。
與他麵容相映的,是那把毫無花哨,從頭至尾,都顯露出凜冽鋒芒的打刀。
他將打刀扛在肩頭,口中微微喘氣。
然而在場的無論是‘靈’,還是受到海神之柱呼召,陷入狂暴的怪物,心理都是一陣心悸。
這把刀下,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亡魂了。
在這場戰鬥中,就是這把其貌不揚的刀,簡直比死神的鐮刀更加駭人,幾乎成了他們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