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17(1 / 2)

徐冉。簡升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控製不住地想要皺眉。

他太太夜半夢魘纏身,嘴裡總在念著的這兩個字,真是很難讓他不去在意。

對麵的年輕女人長相頗為亮眼,和徐瑤五官有六分相似,但比她更豔麗,神色間的自信和倨傲也更明顯。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她的表情看起來依然毫無歉意,雙臂環胸,微微歪著頭看他,似乎是在評估衡量他的價值。

評估完畢,徐冉紅唇彎起,朝他笑得風情萬種又若無其事。

“有段時間沒見了,妹夫。”她笑吟吟地道,“彆這麼冷淡嘛。”

“這聲妹夫,我恐怕擔當不起。”簡升神色淡淡地道,拿著酒杯,平靜地後退一步,“我太太當年是立過重誓和你們家老死不相往來的,麻煩徐小姐稱呼我為簡教授。”

徐冉微微揚眉:“你站那麼遠乾嘛?”

“擔心如果站得不夠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徐小姐拍到照片,做一些扭曲事實的解讀。”簡升彬彬有禮地說,朝她輕輕頷首,“畢竟這件事你很擅長,我也不得不防。”

他的態度這麼不配合,饒是徐冉再想裝得若無其事,幾次三番被下麵子,臉上也覺得有點掛不住。她笑容微斂,臉上顯出一絲怒意,卻是又眸光流轉地橫了他一眼,神色間更像親昵的嬌嗔。

“明明是你自己過來找我搭話,跟你說話了,你又不高興,你這樣的男人真是難搞。”

簡升臉上連一絲禮貌的微笑都欠奉,目光冷淡疏離,像塊不可融化的冰。

“徐小姐,如果你一定要把我的警告做這麼離譜的解讀,這當然是你的自由。”簡升平靜地說,“一個善意的建議,對我這樣的有婦之夫說話,還請徐小姐稍微注意一點,愛惜一下你的羽毛,雖然它本來就不一定有。”

被他這麼嚴詞警告,徐冉臉上的表情卻是怔了一下。她眸光微動,看他一眼,突然唇角一彎。

“每次聽人說你溫文爾雅脾氣極佳的時候,我都覺得像是在聽笑話。”徐冉稍稍斂眸,帶著無限遺憾地搖了搖頭,“你啊,一直保持那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模樣不好嗎?為什麼要被我那個妹妹

追到呢?這世界上的美好事物本就不多,你被她染指,就又少了一個。”

簡升稍稍揚眉。

“因為我愛她。”

他稍稍偏頭,看向徐瑤的方向。從他這個角度去看,隻能看到一個隱約的背影,但因為很熟悉,所以僅憑一個背影,他就能精準地猜到徐瑤現在的表情。

她激動地微微踮著腳,正在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想必和前輩聊得相當開心,很有收獲,笑容燦爛,眼中的光亮得驚人。

簡升想到這裡,就不由眉眼舒展,心情甚好。隻是轉過頭來看徐冉的時候,又恢複成波瀾不驚的淡漠表情,輕描淡寫地補刀:“這種心情,可能徐小姐不太了解。我想人對自己未知的事物表示禮貌的沉默,不因自己的一知半解口出狂言,是一種基本的禮貌。”

徐冉臉上粉飾太平的嫵媚有點撐不下去,臉色微微發沉。

“今天是我太太的好日子,希望徐小姐不要做什麼多餘的事。”簡升看著她,聲音很輕,眸光像出鞘的冷刃,一點點銳利起來,“當年的事孰是孰非,你我心知肚明。好心提醒一句徐小姐,你現在的榮譽加身,本質上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不想跌落得太慘,最好彆總是想著給我們找不痛快。”

在徐冉逐漸難看的臉色裡,簡升終於又稍稍揚了一下唇角。

他說:“你現在這副看我不爽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很精彩,我還挺想讓瑤瑤過來看一眼的,真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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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冉和徐瑤之間的關係,說起來其實一句話就能概括。

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細究起來卻又有點複雜。徐瑤的母親在她十二歲時過世,三個月後,父親娶了新人進門,還帶進來一個十三歲的姐姐。

徐瑤聽說的時候,隻當自己即將麵對的是繼母帶來的繼姐,沒有血緣關係,大家一起建立一個新的重組家庭。然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這種天真的幻想就被打破,對著徐冉那張和她有六分相似的臉,即使是當時還很天真的徐瑤,也沒法閉著眼睛去欺騙自己。

她突然有了一個比自己還大的親姐姐。

更加令人崩潰的事情還在後麵。徐瑤在消化了一陣父親婚前即出軌,這麼多年一直在外麵還有一個家的事

實之後,又被徐冉親口告知,繼母和父親才是相識更早的真愛,當年出於種種原因沒能在一起,娶了徐瑤的母親,到現在這個第三者插足的女人終於有眼色地早早歸天,給人間真愛騰出位置。

真的是真愛,有本事當年就結婚,乾嘛還要讓她媽媽攪合進這攤剪不斷理還亂的渾水裡?徐瑤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根本不願意相信這件事。然而很快她又得知,當年是她媽媽對她爸爸情根深種,為了嫁給她爸爸,什麼委屈都願意受,為此甚至和家人鬨掰,完全斷絕來往。

比得知繼姐是親姐姐更打擊人的是,得知繼母和父親才是難舍難分的一對。而比父親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更令人絕望的是,已逝的親生母親是個可憐又可恨的戀愛腦。

徐瑤當時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對這樣的一連串的變故和打擊折磨得無力抵抗,當時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就是逃,遠遠地逃走,逃離這把她當傻子和局外人的一家三口,寧願小小年紀獨自生活。

從初中二年級開始,徐瑤除了寒暑假,幾乎就沒在家裡住過。上了大學之後更是寒暑假都不會回去,外出寫生,到處流竄,甚至厚著臉皮在閨蜜家裡蹭住了兩個暑假。

成年之前沒法決定自己的各種人生大事,她被迫和徐冉在一個學校念書。

她上學比徐冉早一年,兩人同一個班級,在學校裡卻形同陌路,互相仿佛不認識,根本看不出假期要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徐冉後轉學過來,她豔麗而成熟,在青澀的學生中間相當惹眼,人緣極佳,而且一直若有若無地拉扯著徐瑤的交際圈,似乎隻要是她的朋友都要爭搶一下。

好在學生畢竟青澀一些,徐瑤本身的人緣也很好,並沒有被真的孤立過。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漸漸的也對家裡的事情不那麼在意,隻當全都是陌生人,還算輕鬆活潑地過完了自己的中學時代。她有了很好的閨蜜秋秋,大學時兩人一個在明大一個在美院,路程很近,情誼不減。

隻是不知道該說是命中孽緣,還是不愧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姐妹,徐冉和徐瑤都選擇了成為美術特長生,進修的方向也完全一致。兩人同時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同一個學校的

同一個專業,美院的王牌專業藝術設計,高分考生的首選。

簡升在真正認識徐瑤之後,幾乎在同一時間也認識了徐冉。

在徐瑤活潑而熱烈的倒追中,徐冉表現得像朵矜持的玫瑰,從來沒明說過喜歡他,但似有似無的撩撥也從來沒少過。簡升最初忙於學業,對兩個人都表現得很冷淡,一視同仁地不放在心上。但後來,他逐漸和徐瑤熟悉起來,算是能說上幾句話,和徐冉的交集依然是停滯不前的寡淡。

徐冉當時似乎相當不甘心,曾在私人場合攔下他,直白地逼問過。

“我沒有徐瑤漂亮嗎?”她笑盈盈地問他,露出小女兒的嬌態,一副問不出答案就不依的樣子。

簡升當年的眼神遠比現在清冽,他看著徐冉,眸光平淡。

他說:“你對著我時,能不笑得那麼有目的性嗎?”

這句話過後,徐冉有一段時間沒來騷擾過他,大概是覺得從他這裡有所突破的希望很渺茫。他當時和徐瑤也沒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對自己的心思還一無所覺的時候就結束了國內的事情,出國深造,在異國他鄉的時候,逐漸認識到自己對徐瑤的感情。

再聽說徐冉的名字是他即將回國的時候了。他讀完博士,徐瑤也即將本科畢業,他正思考著在什麼時機和徐瑤表白的時候,聽說了徐冉和徐瑤的畢設糾紛。

徐瑤盜竊徐冉畢業設計稿,被徐冉反將一軍,拿出所有草稿和更早提交的作品當眾打臉。這個畢業作品得了業內一個極受關注的新星獎,徐冉起步就是飽受期待的設計行業紫薇星,更加反襯得徐瑤像個小醜,汙名加身,在這行甚至很難混得下去。

這件事在美院當時鬨得很大,等到簡升終於結束紛雜事宜回國,已經諸事皆畢,一地雞毛。他找到徐瑤的時候幾乎認不出來,上個月她還在朋友圈裡發過照片,依然是他熟悉的燦爛明媚,短短一個月不見,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成樣子。

徐瑤見到他,很是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關門。簡升撐住門框,被狠狠夾了一下手。徐瑤的動作猛地呆住,愣愣地抬眼看他,明明是簡升的手被夾到,她的眼圈卻一瞬間就紅了。

那個瞬間她的樣子極

其狼狽,讓簡升心悸得幾乎不忍多看一眼。他的視線從她頭頂越過去,看向她的房間。

剛畢業的大學生,住在地段偏僻小區的合租房,客廳和廚房都沒有,除了公用的衛生間,隻擁有這麼一個小小的臥室。

窗戶也是窄小的一扇,窗簾緊緊拉著,光線昏暗,白天也完全不亮堂。

簡升對她說:“讓一下。”

眼裡包著淚的徐瑤朦朧地看他一眼,視線落到他的手上,像被燙到一樣立刻移開視線,默默地向旁邊讓了讓。簡升抬步進去,徑直走向窗戶,拉開房間裡厚重的窗簾,讓陽光毫無保留地照進來。

他站在盛夏的陽光中回過頭來,看著她說:“我回來了。”

徐瑤這段時間在外人的嘴裡,一直被評價為跳梁小醜。明明是自己盜竊彆人的作品被揭穿,卻還表現得無懼留言公道自在人心的樣子,昂然不屈,甚至當場和徐冉撕逼。明明鐵證如山,根本沒人站在她那邊,她卻昂首挺胸,分毫不讓地和徐冉針鋒相對。

甚至放出了一番被當成笑話聽的狠話。她說:“你把事情做絕,我和你們家斷絕關係也就無愧於心。和你有同一個爸爸,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很高興這種到此為止。徐冉,你能抄我一次,抄不了我一輩子。偷來的東西永遠不會是你自己的,好自為之。”

她哪來的底氣和臉麵說這種話?這番話和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一起被圍觀的同學發到網上,連帶著徐瑤的社交賬號,讓徐瑤在網上也享受了一把千夫所指的感覺。

她的賬號在網上小有名氣,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繪畫和設計作品,因為很有靈氣,已經有一些同行和粉絲關注。覺得自己喜歡錯人的粉絲惱羞成怒,轉頭成為攻擊她的中堅力量。徐瑤一條都沒回複過,但是每一條都仔仔細細地看過。

自虐一樣認認真真地逐字逐句看,情緒和重壓累積到頂點,她離開學校,注銷賬號,把自己關在十平米的小小房間裡,斷絕與世界的聯係,安靜地蜷縮成一座孤島。

這個過程來得太倉促,狂風暴雨一樣席卷而來,直到無法承受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沒有時間和力氣去哭。被栽贓的憤怒和受到背叛的痛苦填滿了她的心

,讓她近乎麻木。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時候她甚至沒怎麼思考,一發呆就是一天,整個人像在空中懸浮,恍惚地虛度光陰。

直到被陽光直白曬到的那一刻,她才仿佛整個人打了個寒噤,突然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眨了眨眼,看了站在光中的簡升兩秒,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就落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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