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的位置離正對門口的主位很近,徐瑤腦海中電光火石地閃過十大青年文藝工作者頒獎禮那晚,她主動過來挑釁的身影,心裡在一瞬間腦補出了完整的邏輯鏈。
怪不得數年沉寂之後,又開始在她麵前晃來晃去地礙眼了。這是,有靠山了的意思吧?
腦中思緒翻飛,腳底下就頓了一下。簡升在她身後,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她的狀態變化,關切地看了她一眼後,抬眸朝包廂裡掃了一圈,頓時也明白了她此番異狀的原因。
簡升麵上淡淡的笑意不變,眸色微冷,稍稍俯身,在她耳邊輕聲問:“還進去嗎?”
進,為什麼不進。徐瑤回過神來,聳聳肩,稍稍踮起腳,在簡升耳邊輕聲分析:“要是知道她在我肯定不來了。不過都已經站在這兒,現在掉頭就走,顯得我怕她似的。我在這人麵前還沒這麼慫過呢,先看看她有什麼路數要出,心裡有底總比亂猜來得好。”
那次從頒獎晚宴回來之後,徐瑤也正經嚴陣以待了一段時間,直到確定徐冉好像確實沒什麼動作才解除警戒狀態。這種敵在暗我在明的狀態其實蠻讓人不爽的,始終都在提著一顆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暗地裡衝出來的人捅上一刀,說實話,確實讓人有點困擾。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簡升輕輕頷首,對她的決定表示理解,隨即低聲道:“這次找你來是談合作的,也不用太擔心,等會兒彆太在意她,也彆被她激得來脾氣。”
徐瑤撇撇嘴,小聲抱怨:“說得就好像我一對上她就不理智似的……”
不是嗎?簡升笑笑,沒反駁她,隻安撫地將手搭上她的腰:“隨口一提,彆太在意。”
他們在門口竊竊私語了幾句,緊急交流了一下看法。話還沒說完,包廂裡看過來的人就已經笑著嚷了起來。
“知道你們伉儷情深,也不用在門口就秀給我們看吧?”
說笑了。簡升平淡地笑笑,攬著徐瑤的腰,坐到為他們預留下來的位置上。位置在石老板旁邊,石老板笑嗬嗬地端起酒朝他們晃了晃,笑著道:“怎麼樣,先喝三杯熱熱場?”
簡升神色溫和地擺了擺手,淡
笑著道:“瑤瑤酒量不行,一杯就倒,石老板是我們的老朋友了,肯定知道。至於我,坦白地說,一共就三杯的量,今天肯定全都交代在桌上,不過現在為時還早,等酒過三巡的時候一定補上。”
其實他酒量相當不錯,屬於自身天賦,不過平時在外麵極少喝酒,很少有人知道。在明大沒人會特意灌他,畢竟是需要腦子時常保持清醒的學者,大家都有一份基本的尊重。當了教授和博導之後能灌他的人更少,應酬時偶爾喝酒,也從來不超過三杯的量,在外麵多少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共識。
石老板確實和他們家一起吃過幾回飯,還真知道這對夫妻倆的酒量不行,不是酒桌上的健將。他率先舉起杯,也是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簡升的話音剛落,他就笑嗬嗬地放下酒杯,抬手在簡升肩上拍了拍。
“簡教授啊,你這個酒量可不行,得好好練練。得虧我是知道你確實酒量不行,這要換個人來,還以為你們夫妻倆假意推脫呢。那這三杯酒我可就給你記著了,離場之前一定得喝全了。”
石老板笑嗬嗬地道,將裝滿酒的酒杯放在旁邊,自己一口氣乾了一杯。喝完之後酒酣耳熱,搭著簡升的肩膀笑了一陣,而後才在喧雜中壓低聲音:“簡教授,今天找你們過來是有點唐突,我們這個局都搭起來了,杜總不知道怎麼想的,非要見徐小姐一麵。你們知道是什麼事嗎?”
完全不知道。簡升搖了搖頭,坐在旁邊的徐瑤也靠近一些,小聲問:“杜總我倒是見過,他旁邊的那個……女的,和他什麼關係?”
徐瑤卡了一下,沒把徐冉兩個字說出口,隻用女的這個稱呼糊弄過去。
石老板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和他們小聲介紹:“我也是第一次見,和杜總一起來的,看起來挺得杜總看中。杜總還特意把她給我們幾個介紹了一下,沒介紹什麼具體的職位,這姑娘現在應該在他麵前挺得青眼。你們懂我的意思吧?好像說是叫……”
他話還沒說完,酒桌對麵一聲輕笑就傳了過來。
“來都來了,酒都不喝一杯,是不是太不給在座的各位麵子了?”徐冉悠悠地說,紅唇噙著笑意,抬起酒杯,拿在麵前,
優雅地輕輕晃動,垂著眸看裡麵搖晃的金色酒液,“好像沒聽說過徐小姐酒精過敏一喝就倒,現在這麼推脫,不會是被一個電話叫過來,心裡帶著氣,看不起誰吧。”
在座的老板們都是老手,酒桌上的客套寒暄誰還能不明白。要是有人說自己不勝酒力,當然不一定代表著人家真喝不了,隻能說明人家不想喝。要是沒人較真,嗔怪一番也就過去了。但一旦有人非要較真去說這個事,那不真喝一杯賠罪,大家麵子都相當沒光,尷尬之中,很難下得了台。
徐冉酒量確實非常一般,啤酒最多三瓶。但也沒有到酒精過敏的程度,硬喝也不是不行。徐冉太熟悉她了,這種小問題根本糊弄不了她,要是真被她揪著不放,場麵屬實很難收場。
這人有病吧??處心積慮把她叫過來就是為了灌她酒?無不無聊!
徐瑤心裡十分不耐煩,麵帶假笑,張了張口,剛打算針鋒相對地和徐冉杠上,就被簡升在桌子下麵無聲地攬了下腰,是安撫,也是讓她不用急著回話。
徐瑤心裡的火氣立刻熄滅不少,重歸清醒,悻悻地撇撇嘴,碰了碰簡升的胳膊,小聲嘀咕:“為難人也隻衝著我來不波及你,好氣哦。”
怎麼麵對這種情況時還在想這些。簡升本來微皺著眉頭,聽見她這番話,頓時有點又好笑又無奈的感覺。他搖了搖頭,而後視線轉動,落在了斜對麵的徐冉身上。
她笑得精致又虛偽,眼中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好整以暇,顯然正在等著看徐瑤的笑話。
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性格上屬實南轅北轍。
可能因為最開始家庭培養的原因,徐瑤的性格比較直白,有什麼說什麼,爽朗明快,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而徐冉則深沉內斂,思慮極多,簡升對她也有一個比較清晰的了解,知道她露出明顯的得意與囂張表現時,往往是已經篤定敵人隻能束手就擒,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
雖然聽起來有點讓人生氣,但她又總是能夠如願以償。簡升無聲地打量了她一眼,知道她現在能坐在這裡,肯定是有了輝煌娛樂的杜總這座大靠山,覺得已經又能拿捏得了徐瑤了。
不過態度到底比兩人畢業季的那時候
收斂多了,想來因為知道有他的存在,她無論如何也沒法把徐瑤再一次擊落到泥裡。簡升唇角輕扯,露出來一個禮貌疏離的笑意。
他的視線從好整以暇的徐冉身上移開,落到她旁邊輝煌娛樂的杜總身上,彬彬有禮地問:“請問這位女士是?”
徐冉臉色微僵,隨即笑得更燦爛了一些。
“簡教授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我都不記得了?”徐冉笑盈盈地問,稍稍眯起眼睛,“我可是對簡教授印象很深,怎麼,當著你太太的麵就說不記得我了?”
她朝簡升輕輕眨了下眼,眼中分明寫著,你敢當著我靠山的麵,說你曾經被我追過嗎?
神經病啊這個人?!徐瑤臉都青了,她同父異母的姐姐,簡升有什麼不敢讓她知道的。但是偏偏她這麼一說,在場的好幾個人眼神都略有變化,帶上了幾分意味深長和八卦。
徐瑤心裡嘔得不行,一股怒火直衝天靈感,屬實被徐冉氣笑了,就要開口辯論。不過簡升比她開口更快,在她說出話來之前,就已經做了回答。
“認識倒確實是認識。”簡升平靜地說,“你叫徐冉,設計師,在設計行業從業八年,拿過最有分量的獎項就是剛畢業時拿到的新人獎,這個獎項還涉及創意思路歸屬不明的爭議,當年在美院很多人都有所耳聞。今天在座的有幾位我也認識,所以當你和他們出現在一起……”
簡升頓了頓,而後禮貌地朝她輕輕頷首:“不好意思,我暫時沒想到一個很合理的原因。”
他毫無波瀾地看了徐冉一眼,對她的含糊其辭輕描淡寫地點明,舉重若輕,坦坦蕩蕩,眼神清明,讓人覺得稍微想歪一點都是對他極大的不尊重。
酒桌上鴉雀無聲。
在座的各位也都是人精,剛才徐冉端著酒杯朝徐瑤發難的時候,不少人就已經感覺不對。現在簡升將話說得這麼客氣又冷冰冰,已然足夠讓大家看出來,他們之間一定早有過節。
打電話叫他們過來的石老板額頭有點冒汗,壓低聲音問:“你們關係不太好啊?這,我之前也不太清楚……”
這種事他們當然也不會經常給彆人講,簡升和徐瑤都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並不怪他。
一直冷眼旁觀著
事態發展的杜總終於有所反應。他舉了下酒杯,笑嗬嗬地開口:“原來你們之前認識?我說冉冉怎麼建議我叫你們過來。你們認識的話那就更好了,大家來一起喝一杯,也祝我們的合作一切順利。”
說的話在和稀泥,實際上卻是在幫著徐冉,舉杯逼他們跟著喝一杯,讓他們給這個麵子。
而且,他叫徐冉什麼,冉冉?
徐瑤無意識地抿了抿唇,沒動酒杯,簡升也微微笑著,將話題拉回來。
“所以這位是杜總的?”
杜總是個長得頗有親和力的中年男人,五十出頭,體型富態,笑起來頗顯和氣。他嗬嗬笑道:“冉冉啊,是我們公司特彆簽約的藝人,當然了,同時也是一名優秀的設計師。這次她和我一起過來,主要也是讓徐小姐看看,我打算開《暗戀小夜曲》的電視劇,請冉冉做女主角。”
彆說徐瑤和簡升,就連石老板都是一怔,看了看徐冉,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怪不得這女人能越過這些個老板,在酒桌上自說自話,原來有杜總給當靠山,難怪。
徐瑤張大了嘴,這次簡升都沒攔住她。她愣愣地反問:“……你說什麼?”
杜總慈眉善目地朝她舉了舉杯,重複了一遍:“你的作品真人改編,冉冉會出演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