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瑤當晚說到做到,和趕來收看直播的粉絲們營業了兩個小時，時間一到立刻掐著點下線，一刻都不多留的姿態展露無餘。
粉絲們最後觀察到的內容是簡升在屏幕外叫了她一下,提醒她到時間了，而後就見她雀躍地應了一聲,眼睛彎彎地起身朝老公走。走出去幾步後才意識到直播沒關,於是在畫外音中揚聲叮囑：“小寶幫媽媽關下直播！”
小寶不知道從哪裡應了一聲，粉絲們等了十來秒，看到簡小寶小朋友的臉出現在屏幕中，盯著屏幕看了幾秒，似乎是在找從哪裡退出。
一部分粉絲在好為人師地指點他，另一部分粉絲則在八卦地發彈幕。她們循循善誘地問；[小寶小寶,你媽媽乾什麼去了那麼著急，連關個直播應付我們五秒鐘都顧不上了？]
小寶眼神比他媽媽好,很容易地就看清了。看到當然就要有所回應，簡小寶口齒清楚地說：“媽媽洗澡去了。”
彈幕瞬間爆炸：[怎麼洗,和誰洗！簡教授是在外麵還是在裡麵？！]
簡小寶看著屏幕上土豪粉絲發出的醒目留言，眉頭攏起,突然陷入思索。
他摸著下巴嘀咕：“這個是要怎麼說的來著……對了。”
他跳下椅子，蹬蹬蹬地跑出屏幕。半分鐘後回來，手裡拿著個小小的便簽本,一本正經地打開，視線落在上麵。
“請大家離作品近一點，離本人的私生活遠一點。”他照著便簽本上的內容,專心致誌地念道，“看作品，隻需要準備可樂和爆米花,主播家境貧寒，不負責額外準備去汙粉。如需磕CP，請聯絡大帥哥獲取邪惡路人正義磕糖群，群暗號是……”
小寶的聲音突然停下，疑惑地皺了皺眉，而後抬起頭來。
粉絲們此時仿佛追作品時被作者卡章，不上不下，在彈幕裡焦急得不行：[暗號呢？是什麼？？]
簡小寶搖頭，認真地評價道：“你們知道得太多了。”
說完就抬手關掉了直播，留下一乾目瞪口呆，心緒難平的粉絲。
[所以到底是在外麵還是在裡麵？]
[這位熱心大帥哥是誰啊？怎麼聯係？我盲狙一個宗越，姐妹們覺得對嗎？？]
[簡小寶你這個卡章的
天賦，你以後千萬彆當作者！會被人套麻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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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暗中縈繞的陰雲，圖窮匕見，而後被比較理想地應對。徐瑤感覺自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能睡得這麼踏實了，當然，也有可能有段時間沒累得這麼厲害。
第二天醒來時兒子上學，老公上班，家裡空無一人，就剩下大寶在客廳裡和她一起睡覺。徐瑤打了個哈欠，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才慵懶地起床，按照簡升的叮囑解決午飯，不把三頓簡化成一頓。
她網癮不是很重，洗漱完之後換好衣服，才一身清爽地把放在床頭的手機摸起來。一解鎖之後頓時嚇了一跳，各種消息爭先恐後地湧過來，在她的屏幕上密密麻麻鋪了一屏。
今天難道不是普通的一天嗎？在她睡覺的這幾個小時裡發生了什麼怪物攻城的大事？徐瑤膽戰心驚地做了個心理建設，才逐條點進去查看，這一看之下，怔了好一會兒。
平常總聯係的同事、關係不錯的熟人、很久沒見的朋友……大家潮水一樣湧過來，都在關切地問：“沒事吧瑤瑤？熱搜我看見了，你現在還好嗎？大公司那邊做事真是有點不講究，你的人品我信得過，不管外麵怎麼說，我肯定站在你這邊，要是需要幫忙的話儘管開口。”
有一些是浮於表麵的客套，但有更多消息能夠明顯地看出來，是真的願意給她幫把手。在業界認識的朋友、打過交道的資方、有聯係的熟人……大家的關心都很真誠，確然在為她著想。
甚至還有一些她完全沒想到的人，也都發來了善意的訊號。比如江城中學當時負責聯絡她的老師，也拍著胸脯保證，願意登陸幾千個粉絲的學校官博賬號，公開維護校友的清白。
連她的大學美院都有老師來過問，大抵還不知道另一位主角就是當年畢業的徐冉，又或者已經知曉，但權衡了一下她們兩人現在的社會地位，這一次選擇站在了她這邊。
徐瑤對此不置可否，隻逐條認認真真地回應過去。看起來像客套的就用同一個回複模板，真的在問她動態的也會認真報個平安。對於熱情的幫忙意願大部分十動然拒，比如江城中學的老師，徐瑤真誠地感謝過後，委婉地表示相信清者
自清，不願在這個時候給母校拖後腿。
也有一些朋友的幫忙意外地確實用得上，比如徐瑤在江城有過一麵之緣的朋友江思嵐。她是江城一個頗有名氣的新媒體運營，認識一圈自媒體朋友，在等待徐瑤回複的空檔已經寫了幾篇諸如《驚！娛樂公司大佬戀愛腦迷惑行為，現實生活中竟有這種事》的朋友圈爆款，讓徐瑤十分驚歎。
像這種占領輿論高地的文章，還是自告奮勇的熱血友軍，行動力超強，嘉華當然不會嫌多。徐瑤再三謝過她的幫忙，光是和她聊天就花了好一會兒。
等她終於回複完紛亂的留言後，隻剩下她的工作室群聊還在跳消息。
工作室的群裡此刻正聊得熱火朝天，正在討論可能麵臨的困境和應對方法。這是個圍繞徐瑤建立的小公司，雖然五臟俱全，但畢竟體量極小。大家之前完全沒有經曆過這種很多人關注的輿論風口事件，現在都有點如臨大敵的感覺。
然而即便如此，每個人也都依然在努力地做著準備，群策群力地討論，尋找平安度過的方法。徐瑤還沒和他們說起嘉華娛樂全權接手項目公關的事情，這些人都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無需工作室擔心，他們把自己預設成迎擊風暴的第一戰線，正在群情激憤地商量著剛正麵的辦法。
徐瑤點進去的時候，看到羅珊珊正在群裡義憤填膺地振臂高呼：“瑤瑤都剛正麵了，我們怕個球！今天開始每人輪班清理私信，該屏蔽的屏蔽，該拉黑的拉黑，鍛煉到情緒沒有波動為止！讓瑤瑤那邊彆上線了，我怕她忍不住看，太影響畫畫狀態。”
有道理。其他人在群裡紛紛表示讚同，紛紛誇獎羅珊珊心細如發，堪為當代助理楷模。
徐瑤看得搖頭失笑，無奈之餘，也覺得相當溫暖。
這個擔憂還真不是想太多。即便有嘉華插手，她的賬號私信依然已經全部淪陷，畢竟粉絲發送的體量完全沒法和水軍機械作業相比。她昨天花二十分鐘寫好微博發上去的時候，各路消息已經刷出了好幾個999+，她隨便點進去看了兩眼，滿屏幕都是罵聲，劃了好幾下都沒劃到底。
有一些消息是水軍帶來的套餐，但這類私信一般都自帶文本，雖然言
語之間的惡毒程度遠超正常人想象，根本不能細看哪怕一條，但看多了也就麻木了。對於這種機器賬號，罵得再惡毒也無關痛癢，畢竟賬號背後甚至沒個活人能去真的計較。
殺傷力的主要來源是吃瓜路人和曾經的粉絲，儘管她很快地寫好了詳實的內容發布上去，依然有一些自稱喜歡她很久的人，連她的解釋都不願意聽，一門心思地覺得她果然沒那麼好，藏得這麼深這麼久，現在終於露出了馬腳。
這些人在私信裡一般不會說太多臟話，字麵上的惡毒程度有限，話語中的內容卻更加能令人感受到無法言喻的痛苦。
他們會說：[我喜歡你很久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沒想到你會是這種人。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喜歡你。你根本不配我的喜歡，你讓我覺得惡心。]
[你這麼流批你粉絲知道嗎？才幾個臭粉絲就飄上了，嘔，現在被扒皮了吧？說實話我周圍的人都不喜歡你，大家早就覺得你太裝了，挺讓人討厭的，好婊。現在看到你翻車了都覺得果然如此，果然賤人自有天收呢，嘻嘻。]
[你這人這麼惡心，之前畫的東西竟然還有人喜歡啊？太奇怪了，舉報不謝，留你這種人繼續在互聯網上活躍，都是在汙染青少年視線你知道嗎？你也配畫畫？趕緊退圈滾吧，對你一生黑。]
這是徐瑤第二次經曆這樣的事情。她這一次並沒有怎麼看，草草地掃了一眼就關上了頁麵，而後沉浸在直播和那之後的體力運動裡，一覺醒來已經忘得差不多。
然而上一次，八年前，她把所有這樣的消息，全都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每天睜開眼睛就開始看，一直看到合眼，睡夢中都無法安穩。
她那個時候剛畢業，年輕氣盛，和家裡斷絕關係，一個人狼狽地躲起來。
她在大二的時候專業課成績急速攀升，大三的時候，績點已然在全專業前列。美院保研寬鬆，讀研的不多，她當時的成績，本校保研綽綽有餘。她的每一點進步都是和簡升深夜在大洋兩端，晝夜顛倒地發狠學習中積累下來的，每一分的提升都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不怕任何人的考校。
然而畢設事件被美院的學生發散到網上的時候，她們拿著
她的大一入學成績品頭論足，充滿嘲笑地說：“就這個成績，居然還碰瓷品學兼優的徐冉，太臉大如盆了吧？”
能在最開始去找她入學成績的人，肯定是她的同學無疑。然而既然是她的同學，當然也都全程見證了她大學四年的進步，怎麼就能昧著良心對這些視而不見，拿著她的入學成績混淆視聽？
徐瑤當時怎麼都想不明白。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她也努力地試圖解釋過，認認真真地為自己舉證辯駁，但為什麼從一開始就被人打成狡辯，鋪天蓋地的聲音全都是謾罵。
當時她在學業之餘，壓力大的時候，會畫一些可愛的漫畫練手，緩解心情。四年下來，粉絲馬上就要過六位數，他們在她每次的更新下麵誇她，說看到她的漫畫，心情都愉快了。
徐瑤每次畫漫畫發到網上的時候，都是自己壓力大心情不好的時候。很難說畫畫這件事，和來自粉絲的肯定，哪一個在舒緩她的情緒方麵占比更重。總之她當時發布作品時，是真的每一次都被粉絲的支持所鼓舞，這些人遠比自己想象的對她更加重要。
而後這些人，在這件事中，紛紛忙不迭地和她劃清界限，表示一想到自己喜歡的漫畫，背後有著剽竊他人作品的作者，就覺得反胃，爭先恐後地踴躍粉轉黑。
很多ID她都早已經十分熟悉，經常接到他們的私信。然而這一次，他們在私信裡不是在和她表白，而是百般指責她，充滿了憤怒和氣急敗壞，都在詛咒她儘快出事，永遠彆再出現。
徐瑤每條都看，看得很慢。她會點進眼熟的ID，看他們首頁的內容。很多人一邊轉發著未知全貌不予置評，一邊僅憑著一麵之詞就對她判處死刑。二十一歲的徐瑤一度非常迷茫，不知道人類是不是天生就兩麵派至此。
她也曾在心裡為這些人找理由開解，畢竟發現一直喜歡的人是個爛人，可能真的會很受打擊，口不擇言地說出些不經考慮的話，事後可能也會後悔。
可直到她徹底注銷這個賬號，依然沒得到任何人的任何一句緩過神來的道歉。哪怕不是相信她清清白白，隻是為自己不禮貌的失言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