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平帶著保姆煲的兩大保溫桶湯,喜氣洋洋地來到了外孫家樓下。簡升下去接她,從後備箱裡拿出兩個保溫箱時顛了一下重量,感到些許困擾,再次開始試圖和外婆講道理。
“外婆,瑤瑤真的喝不下這麼多,你每次研究讓保姆煲什麼湯也挺費心思的,其實沒太大必要。她每天的食量是固定的,湯每次拿過來她也隻能喝一小碗。上次您還帶了兩種湯來,太辛苦了。”
“這次我帶了四種湯,每個保溫桶裡還加了個隔層容器,是不是很有創意?”方錦平得意地說,“兩種鹹的兩種甜的,都很補。我也沒有改變整體數量,還是兩個保溫桶,貼心吧?”
簡升無奈地說:“她上次喝完您帶來的兩碗湯之後,撐得午覺都沒睡踏實。”
方錦平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對一切都比較寬容。麵對外孫委婉的吐槽,大方地不跟他計較,隻斜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到處找原因,好好提升自己:“我把湯帶來了,你就不會酌情定量加進菜譜?把菜譜裡的湯換成我的湯不就行了。虧你還是個學數學的,這點等價代換都不懂?”
專業水平遭到親外婆無理質疑的簡升:“……”
方錦平帶來的湯都太補了,一周喝個一兩次還行,再多就是營養過剩,隨著她上門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這個頻率逐漸變得有點誇張。
尤其徐瑤還並不是個運動量出色的孕媽,作為一個標準的宅女,之前尚且能不動時就不動,懷孕時動彈更累,照著課程練習孕期瑜伽已經是很有當媽媽責任心的表現,再讓她多喝碗湯後用半小時運動來消化,實在是一種折磨。
簡升歎了口氣,沒什麼力度地來了一句總結:“總之外婆,以後保溫湯少帶一點,瑤瑤隻能喝一點,剩下的都要我和小寶解決,彆這一年下來瑤瑤沒胖,我和小寶都胖了。”
“小寶長身體的時候,多補一點也不錯。至於你……”方錦平站在電梯裡,嚴格地端詳他一陣,語重心長地說,“你的身材一定要保持好,女人都是視覺動物,男人要做好自己的身材和相貌管理懂不懂?彆人到中年開始發福,魅力值直線下降,你老婆不
愛看你了你上哪兒哭去。”
簡升:“……?”
所以倒是減少一些帶湯的量啊?
簡升無奈地笑笑,搖了搖頭,不和方錦平爭論。站在他旁邊的這個人將他從小養到大,又當他外婆又當他爹媽,在他心裡是唯一的長輩,地位超凡,簡升極少違背她的意思。
唯二兩次稱得上和她意見相左後堅持己見的,一個是大學時沒選擇文學藝術領域,選擇了數學進行深造;另一個是明知方錦平的不喜,依然將徐瑤放在了心上。
這兩次堅持己見其實也都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順利地進行了下去。方錦平是個知書達理的文化人,強勢歸強勢,但絕不是那種不尊重彆人意見的頑固老太太,簡升進一步她就退一步,充分尊重他的個人想法,從沒想過要控製他的人生,在他關於未來的選擇上過分插手。
一個非常開明聰慧的智者,對簡升來說,既是親人長輩,也是良師益友。因為知道她的讓步,她的不易,所以如果不是關乎人生的大事,並不願意委屈她半點。
煲湯帶湯這種小事,他會和方錦平商量,也會在徐瑤真實的攝取量上放水,但不會真的嫌棄方錦平的好意,基本上每次最後也都是隨她去。
簡升今天的例行提議結束,無果,平靜地開始思考接下來的應對方法。
把每天和瑤瑤一起下樓溜大寶的時間延長十五分鐘,多讓一些食量大的人過來蹭飯,把喝不完的愛心湯和多餘的營養餐解決掉。
簡升在心裡羅列著名單,第一次覺得自己今年應該多招個研究生,做科研之餘幫忙吃飯。
正在昏天黑地複習,躊躇滿誌準備考他研究生的卓露和張峰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保管會興奮地狂喜亂舞。不過這對小情侶目前還不知道,於是隻能起早貪黑地相約於圖書館,互相給對方打氣,立誓頭懸梁錐刺股,也要將簡教授拿下。
兩人現在還不清楚簡升的內心活動,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了。數院傳出來簡升有意增加自己門下研究生名額的消息,明大學子在震驚之餘,簡直陷入瘋狂。
卓露已經瘋了,她打了雞血般搖著男友張峰,在圖書館大喊:“我們的祈禱感動了上蒼!!簡教授要擴招了!同
誌,讓我們一起向著簡教授的名額衝啊!!”
隨後和另外一個尖叫的學生一起,被圖書管理員黑著臉警告一次。
那之後數院因為簡升的這個念頭,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的簡教授保研名額爭奪戰,卓露和張峰最後還真的都成功上岸,如願雙雙來到簡升門下,繼續從高中生到研究生的同學生涯。
而後卓露在心滿意足之餘,敏銳地莫名覺得,簡升有時候看他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幾隻胃口很好的饕餮獸……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表。簡升陪著方錦平回到家裡,方錦平一向嚴肅的臉上笑得像朵花似的,一進門就去找徐瑤的身影。徐瑤沒找到,反而在客廳上看到了兩個年輕的男孩子。
其中一個方錦平認識,她們家的乾親宗越,也跟著簡升徐瑤一起叫她外婆。另一個……
方錦平仔細看了看他,感覺好像也有那麼點兒眼熟。
她先朝宗越稍稍頷首,打了個招呼,宗越哪敢受她的招呼,像坐了彈簧一樣火速彈起來,趕緊朝她鞠了個躬。方錦平隨即將視線落到旁邊的男孩子身上,微微疑惑地問:“我看你好像有點眼熟?”
那肯定的。紀端陽也趕緊起身,收起自己那副吊兒郎當的散漫樣子,和方錦平打著招呼:“方奶奶,我是紀家的孩子,之前我爺爺葬禮的時候我和您見過。
哦。他一說這個地名,方錦平就想起來了,不光想起了他的臉,還將他的事跡和他的臉對上了號。她又仔細看了紀端陽兩眼,皺起眉頭。
“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老紀自己那麼強勢嚴肅一個人,教出來地方孫子怎麼這麼散漫?”方錦平不客氣地說,挑剔地搖了搖頭,對他道,“我下次見到你爸的時候得讓他多管管你,這樣下去可不太像話。”
紀端陽:“……”
方錦平在業界的地位擺在這兒,和紀應榮平輩論交,當他長輩本就綽綽有餘。更彆提她和徐瑤還有一層關係,要是從徐瑤那邊論,還得叫她外婆。
總之橫豎這人都是他的奶奶輩,紀端陽在家頂嘴頂得挺歡,但畢竟不真的是個目無尊長、有錢無腦的混賬,隻能默默地低下頭應是,聽方錦平把他說得跟三孫子似的。
方錦平確實不
太看得慣他的做派,慈父多拜兒,這小子作為紀書振的獨苗,老宅裡唯一的小孩,從小就被周圍的人哄壞了,今年二十來歲,簡升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都快要回國任教了,他還天天遊手好閒,爺爺去世都沒立起來,聽說現在還被個拜金女哄得團團轉。
自以為叛逆瀟灑,反抗舊式家庭,實際上天真單蠢得令人發指。方錦平搖搖頭,心說這要是她孫子,早從小就把這性子掰過來了,哪能留他現在還在氣家裡長輩。
自從培養出了簡升這樣優秀的例子之後,方錦平在家庭教育方麵就頗為自得。最近得知徐瑤懷了二胎的消息,更是精神大振,容光煥發地決定出書,講述她的培養孩子心得,一半是真心分享,一半是炫耀孩子,總之那是相當有乾勁。
年紀這麼大了還有這樣飽滿的狀態,周圍的老友都很羨慕她,紛紛說她肯定能長命百歲。方錦平自己也這麼覺得,她今年七十四歲,耳不聾眼不花,能自己走路上樓,沒什麼大毛病,再活個十來年感覺是小意思。很有可能可以看著兩個更小的孩子長大成人,這讓她不由心潮澎湃,充滿乾勁。
當初都誰說我們家人丁單薄來著,我外孫媳婦要生二胎了,你們家呢?
方錦平得意非常。
因為自己過得舒心,所以她還挺有心情管一句彆人家的閒事。方錦平教育完紀家的小輩之後,見他態度還不錯,勉強也算是一個還能入眼的地方,於是滿意地點點頭,隨手放過了他,轉而正常地關心起老相識家的小輩來。
“你是過來看瑤瑤的?”她親切地問紀端陽,提起徐瑤,眼角的皺紋都笑得舒展開來,“瑤瑤可真是個好孩子,能娶到她當外孫媳婦,這我真得輾轉謝一句你們紀家。”
她自以為轉開話題是放過了紀端陽,沒想到剛才說他不上進雲雲,紀端陽聽著不疼不癢,現在這隨隨便便的一問,才是真的往他心上插刀。紀端陽倒吸一口涼氣,露出心痛的眼神,十分憂鬱,看得方錦平愣了一下,奇怪地問簡升。
“他怎麼了這是?”
簡升看了紀端陽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失戀了。”
紀端陽掙紮:“還沒有!!”
哦。簡升從善
如流地修改了一下措辭:“快失戀了。”
紀端陽:“……”
心,麻木了,已經不會痛了。
方錦平對他的感情生活完全不感興趣,無動於衷地走開,找徐瑤親熱去了。宗越在旁邊搖了搖頭,拍了拍紀端陽的肩膀,充滿同情。
“我本來以為我是升哥帶過最差的一屆。”他說,語氣真誠,目光感恩,“現在有你墊底,我感覺好多了。謝謝你啊,端陽。”
紀端陽:“……”
紀端陽全憑回憶女朋友還挺喜歡宗越給的簽名照,才沒有當場撲過去掐宗越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