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非敵:……
又聊了一會兒當下武林局勢,顧非敵向徐雲展說明了接下來騰雲閣將要假意驅逐他的計劃,讓他不必擔憂。
隨後,兩人在千楓山莊侍衛與梅十三的護送下往雪山方向行去。
過了晌午,一行人果然在經過一處村落時“遭遇”了來自騰雲閣鳳衛的第一次追堵。
一場酣戰過後,鳳衛生擒魔教花侍梅十三,卻不慎讓顧非敵攜宿殃兩人走脫。
從此之後,兩人脫離官道,沿著山野間的小路行進。
……
就在中原武林開始廣泛傳播“騰雲閣少閣主被魔教聖子拐走”的小道消息時,重陽悄然來臨。
青蕪郡,眉珠山上,赤紅的楓葉與金黃的榆葉參差相交,落在地麵,鋪出一層厚實而斑駁的重毯。
林中一片空地裡靜靜躺著一塊表麵平整的巨石,巨石上的落葉被儘數掃淨,置了一方棋桌和兩隻蒲團。旁邊紅泥小爐正燒著茶,蒸汽氤氳,模糊了棋桌邊隨意坐著的白衣人的身影。
顧若海一身暗藍衣衫,踏進林中,一眼就瞧見宿懷竹散著滿頭長發,從爐上提壺沏茶的模樣。
時隔多年再見,顧若海的眼底依舊無法平靜。但他畢竟身居高位多年,許多表麵功夫已被淬煉得爐火純青。
他信步上前,淡然在宿懷竹對麵的蒲團坐下。
宿懷竹十分自然地將手中茶杯遞了過去。
顧若海接過茶杯,輕吹茶湯,緩緩抿了一口。
“不怕我下毒?”宿懷竹笑道。
顧若海放下手中茶杯,垂眸道:“你若想殺我,二十年前,那一劍就不會停下。”
聞言,宿懷竹沉默良久。
他放下茶壺,將手邊盛放棋子的袋子打開,道:“多年未見,手談一局?”
顧若海一言不發,從袋中摸出一枚黑子,乾脆地落在棋盤,發出一聲輕響。
兩人都沒再開口,林中一時間隻餘落子的脆響與落葉的唦唦聲。
棋盤上,黑白兩色你爭我搶,竟一直勢均力敵。廝殺雖不見血光,卻針鋒相對,刀刀入肉。
眼看著臨近收官,落子方向基本已成定局,黑子將會以半目之差惜敗——宿懷竹執白子的手卻忽然頓了一下。
顧若海不由得抬頭看向宿懷竹。
“怎麼?”他問,“不落子,是在等我認輸麼?”
宿懷竹把玩著手中的棋子,視線依舊落在棋盤,不知在猶豫什麼。
顧若海也陪他沉默端坐,沒有認輸,也沒再催促。
一片赤紅的楓葉自枝頭墜下,旋轉翻飛,飄然落在棋盤,恰好遮住白子可以一擊製勝的那一目。
宿懷竹忽地笑了。
他伸手,落子,卻是堵住了白子群落中至關重要的一處眼位,將大片河山拱手相送。
“你……”顧若海不解,“這是何意?”
宿懷竹笑著將棋盤上那片落葉拈起,道:“是天意啊。”
顧若海不再取棋子,目光落在宿懷竹身上,眉頭微蹙。
宿懷竹終於抬眼,與顧若海對視。
他笑道:“這棋盤上雖隻有你我二人廝殺,但你也知道,江湖紛亂,何止你我兩股勢力?”
顧若海歎息一聲,道:“厄羅鬼帳,便是這棋盤上的第三隻手。”
宿懷竹點點頭,沉默片刻,說:“三年前,厄羅鬼帳舊王被其弟謀殺篡位,最近我教才得到消息,新王厄羅淵……原名叫厄羅玨,曾經極為寵愛他的異母妹妹……厄羅瑾。”
聽到“厄羅瑾”這個名字,顧若海藏在棋桌下的手不禁攥起了拳。
宿懷竹似是毫無所覺,接著道:“……是我欠的債,也該我來還。此次約你重陽相見,其實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對此,中原武林應當也樂見其成。”
半晌沒有聽到顧若海應答,宿懷竹苦笑了一聲,道:“我不該提她。”
顧若海道:“且說你想拜托我做什麼。”
宿懷竹看向顧若海,視線在對方依舊一派沉穩的臉上停留片刻,又落在那片已稍稍染了霜白的鬢發。
良久,他道:“兩月後,冬至,我希望……你可以率中原武林,前來魔鬼城……圍剿我教。”
顧若海皺眉問:“怎麼?”
宿懷竹垂眸道:“我累了。”
“你既已將顧非敵與宿殃支開,想必猜到我要做什麼了。”不等顧若海說話,他又笑著補充,“殷曇神教也好,或者,是你們中原武林口中的‘魔教’也罷……既然後繼無人,便散了,也很好。厄羅淵想煽動你我開戰,我便借機隱退,還他個稱心如意。”
“宿懷竹。”
顧若海臉上終於不再平靜。
他死死盯著宿懷竹的雙眼,雙拳緊攥,喉頭微動,沉聲問:“你該不會是想借此機會,暗度陳倉,帶領殷曇神教化整為零,潛去雪原,刺殺厄羅淵?”
宿懷竹顯然沒想到會被這麼一擊正中,不禁挑了眉梢。
“我了解你。”顧若海道,“若不是有彆的計劃,你斷不會費這個心,與我密謀這場圍剿。若不是……若不是已存死誌,你也……斷不會邀我相見。對嗎?”
宿懷竹望著顧若海,什麼也沒說。
掙紮許久,顧若海終於還是問出了一個遲來二十年的問題:
“當年,你與羅錦……你與厄羅瑾,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