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非敵卻說:“並非謙虛。”
“你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一喜一怒……”他盯著宿殃,語速平緩,“你的聲音,語調,你的歌,你跳舞的樣子……所有這些,我都無法畫出來。”
聽到這樣的話,宿殃心裡不由得泛起一絲酸楚。
他知道,顧非敵其實是想努力抓住些什麼,在不為任何人停留的時間麵前,用最後的這點機會,試圖留下一些美好的瞬間,以期將來可以借此回憶。
彆說這個世界背景下不能照相和錄影,就算在科技發達的現代,依舊無法將摯愛之人的溫度和觸碰保留下來。
所以,愛彆離,從古到今都是人生七苦之一。
而他自己,一旦離開這個世界,即使能夠在現實中醒來,卻也無法帶走顧非敵的哪怕一幅畫像。
忽然,宿殃想起什麼,轉身找來他的行囊,從裡麵翻出一張被折成巴掌大小的紙頁。展開紙頁,顧非敵曾經為他寫下的那首改編歌詞躍入眼簾。
宿殃抬頭看向顧非敵,笑道:“我們一起來唱歌吧,就唱你改過的這首,怎麼樣?”
顧非敵微笑:“好。”
宿殃道:“我還會很多曲子,回頭……你都給我改一遍詞,怎麼樣?”
顧非敵在宿殃身邊坐下,點頭道:“都依你。”
兩人坐在桌邊榻上唱了幾首歌,宿殃又說想看顧非敵舞劍。顧非敵自然答應,取了夙心,到院中習劍,宿殃強撐著體內再次湧起的困意,裹著被子趴在窗台上欣賞。
顧非敵練完兩套劍法,宿殃招手把他喚到窗下,笑著說:“前幾天聊起來,你不是說要自創一套劍法,與我的醉斬紅梅相配麼?招數設計得怎麼樣了?”
“還未曾開始研習。”顧非敵道,“等你身體好起來,我們……可以一同練劍,一起討論。”
宿殃笑著點頭:“好。”
回到屋裡,顧非敵又被宿殃拉著說了會兒話。宿殃很快就撐不住,靠在顧非敵的肩頭再次入睡。
而此時天色還未暗下去,隻是日頭西斜,天光被染上一層晦暗的灰調。
顧非敵將宿殃抱到床上,幫他蓋好被子,轉身離開房間。
來到羅餘的院落,顧非敵輕叩院門:“晚輩顧非敵,有事想請教前輩。”
不多時,遠門打開,有弟子將顧非敵引入羅餘的書房。
羅餘正埋頭鑽研一本醫書,聽到顧非敵進門,也沒抬頭,問:“什麼事?”
“前輩,”顧非敵道,“宿……他……”
停頓片刻,他問:“我要如何做,才能救他?隻要他能痊愈,無論是什麼事……我都願做。”
羅餘放下手中書卷,抬頭看向顧非敵。
良久,他道:“你不必做什麼,隻要在這段日子裡陪著他就好。”
顧非敵微驚:“這段日子?”
羅餘道:“他背後的咒辭你也看到了。厄羅鬼帳的鬼血咒命,成咒條件極為苛刻,從古至今,還從未有過詛咒失敗的例子。”
沉默了一會兒,顧非敵低聲說:“他現在麵臨的最大威脅,難道不是他體內的寒潭冰魄與半凋紅功法嗎?若是解決了這個,那詛咒……或許不會成真也難說。”
聽到顧非敵這樣問,羅餘不禁揚起眉梢。他的視線在顧非敵臉上梭巡片刻,確定對方是真的知道了什麼,而不是在詐他,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
“你知道了。”他道,“是宿殃告訴你的,還是自己的猜測?”
“雖是我的猜測,但我問他時,他沒有反駁。”顧非敵垂眸道,“他是為了我才會去碰冰魄與半調紅,隻要有辦法能救他,無論是什麼我都願意做。”
羅餘盯著顧非敵看了許久,垂眸拾起桌上的醫書,道:“你回去吧,我沒有可以告訴你的辦法。”
“前輩……”
“秦見越,趕他走。”
一直抱臂站在旁邊的秦見越歎了口氣,走到顧非敵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吧,宿殃剛除了蠱,身體暫時會有些虛弱,不過應當很快就能恢複些……你該多陪著他才是。”
顧非敵盯著羅餘,不願離開。
“他舅舅也不願見他英年早逝,已經在儘力探尋典籍了。”秦見越道,“你暫且離開吧,我不想用強硬手段。”
最終,顧非敵隻得無奈轉身,離開羅餘的書房。
秦見越將顧非敵送出院門,回到書房,見天色漸暗,便幫羅餘點了燈燭。
“阿瑜,你剛才說,你沒有可以告訴顧非敵的辦法。”他輕笑一聲,問,“是否,你已經想到了能助宿殃壓製體內冰魄與內力的方法,卻不便告訴顧非敵?”
羅餘將手中書卷往桌上一丟,麵色發沉,語氣不善:“想到了又怎樣?宿殃不要命地救了顧非敵,我再讓顧非敵拿命去救宿殃?真以為這樣是好玩兒的嗎?”
“果然……”秦見越道,“能救宿殃的辦法……可是隻有雙修一道?”
羅餘沉默片刻,低聲說:“我也隻是猜測或許雙修可以救宿殃一命……但我尚無法確定。”
“而且,寒潭冰魄與半調紅都太過霸道,若是與宿殃雙修之人沒有相應的奇物與功法作保,恐怕反倒會被雙修所傷。”
他歎息著補充:“而能夠與冰魄和半調紅抗衡的陽性奇物與功法,必定同樣霸道……且不說雙修到底能不能救下宿殃,若將來,宿殃撐不過那道詛咒,撒手離開,修習了那樣熾烈功法的顧非敵獨自一人,也定會被功法所累,不得善終。”
末了,羅餘看向秦見越,苦笑道:“以命換命,何其不公?我又如何能親手把老友的兒子推向如此不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