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一如既往善解人意, 司霆鬆了一口氣。
他鄭重道:“小秋,謝謝你。”
“不用謝,我要休息了。”虞秋指指他中午吃剩的餐盒, 笑著問, “可以幫我把垃圾帶走嗎?”
司霆:“當然。”
遂拎著垃圾離開。
紫色風信子靜靜躺在茶幾上, 色澤濃鬱深幽, 熱烈綻放的勢頭與基調冷淡的房子格格不入。
不過——
開得再盛,也有枯萎的時候。
色調再冷, 也能成為最溫暖的港灣。
虞秋撥弄著嬌豔花枝,有些意興闌珊,忽地想起什麼,從沙發角落拿起手機。
沒有新消息。
沈明登的微信頭像跟他的房子一樣,走的是簡約冷淡風, 就一個簡簡單單的“沈”字。
字體是行楷, 形狀端正, 筆鋒處卻透著豪放恣意,乍看沉肅, 內裡卻暗含瀟灑浩然之勢。
虞秋細細觀摩半晌, 鬼使神差點了保存圖片。
下午五點, 米飛敲開辦公室的門, 恭敬詢問:“沈總, 周總說今晚想請您一起用餐, 您看?”
沈明登指尖一頓,目光移開電腦屏幕, 探向手機,淡淡回道:“晚上有事,幫我推了。”
“好的。”米飛作勢離開。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 “一個星期內的飯局,能推的都推了。”
“好的。”
米飛笑著應了,關上門的時候,餘光看到沈明登拿起了手機。
不對勁啊,老板能有什麼事,連一個星期的飯局都給推了?
沈明登剛點開微信,就收到虞秋的消息:【晚上回來吃嗎?】
淩厲的眉眼柔化幾分。
他問:【想吃什麼?】
【虞秋:天氣涼了,吃火鍋怎麼樣?買點食材自己涮著吃。你要是同意,我就手機下單買菜。】
【沈明登:好。】
回複之後,他專心工作,加快處理速度,準時下班。
一向工作狂的沈總竟然準時下班了?!
包括米飛在內的秘書助理們,全都大受震撼。
作為公司的另一位老板,聞策跟沈明登不同,他向來提倡勞逸結合,每天按時下班。
兩人在電梯口碰上。
聞策驚得車鑰匙差點掉了:“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成語有進步。”沈明登邁進轎廂,似乎想到什麼,問,“《角落》項目進展如何?”
聞策緊隨其後,歎道:“命途多舛。”
“好好說話。”沈明登瞥他一眼。
聞策正色道:“有些事情還在溝通。”
“嗯。”沈明登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
轎廂一層一層下落,快到地下車庫,他才狀似隨意問:“還有哪些沒談妥?”
聞策自然知無不言,他記性好,做事也認真負責,項目資料全都印在腦子裡,說得一清二楚。
“逢秋?”沈明登輕笑,“我記得你買過這家店的繡品。”
“對!”聞策驚訝道,“難為你還記得。”
電梯抵達車庫,沈明登踏出轎廂,走了幾步,卻又轉身站住,道:“這家店不願合作?”
“倒也不是。”聞策搖搖頭,“微光那邊去找魏老板談,可魏老板說她沒法做主,但能做主的人她也不說,到現在還沒個回應,微光那邊都想放棄了。”
“為什麼不放棄?”沈明登問。
聞策笑了一下,混血兒深邃的眼眸泛著光:“我讓朋友幫忙鑒定了下,那幅作品的水平很高,我不想明珠蒙塵。”
沈明登伸手抬了抬眼鏡,慢條斯理道:“要不要做個交易?”
“依我對你的了解,這個交易肯定對我不利。”聞策不想上他的當,“但我很好奇,你想跟我做什麼交易。”
“時間就是金錢,如果我能儘快為你引薦那幅作品的創作者,你能否將繡品轉讓給我?”
沈明登眸光篤定,“雙倍價錢。”
聞策仔細審視著他,抱臂歪頭:“你讓我想想……”
“時間不等人,隻有一分鐘。”沈明登牢牢掌握主動權。
“你真認識那位大師?”聞策心裡有些動搖。
他雖舍不得作品,但大師的魅力更大,隻要結識了大師,還怕看不到好作品嗎!
他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分析利弊後,立刻決定:“成交!”
沈明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提出這個交易,或許隻是念頭乍起,沒多想就隨心做了。
當然,這事與虞秋相關,他肯定得過問虞秋的意思。
到家的時候,虞秋正在廚房調試鍋底,屋子裡彌漫著火鍋底料的鮮香味兒,客廳的電視上播放著紀錄片,解說員聲線華麗醇厚,水晶吊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原本冷清的屋子充滿了溫馨的味道。
沈明登解開領帶,卷起襯衫袖子,往廚房走去。
上次在虞家彆墅嚇到虞秋,他這次刻意放重腳步。
虞秋聽到動靜回頭:“馬上好。”
沈明登目光落在他腳上。
“今天好多了。”虞秋下巴點點料理台上的蔬菜,“還剩一點,洗乾淨就能吃了。”
“我來。”
沈明登係上粉色圍裙,他身材高大,需要狠狠彎下腰才能洗菜,湊在料理池前,格外局促窘迫。
“你會不會覺得浪費時間?”虞秋問。
他在夢境裡養成習慣,挺享受做菜的成就感,但對沈明登這種工作狂來說,或許會覺得虛度光陰。
這種話術在溝通交流中並不有利,反而會暴露說話人的自卑與敏感。
虞秋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想問。
沈明登手指微頓,反問:“機器生產的速度遠遠高於手工,你覺得手工刺繡是在浪費時間嗎?”
虞秋怔住,而後神情舒展,眉目含笑。
“你昨晚說了霆哥?”
“嗯。”
“謝謝。”
沈明登直起身看他,“這本就是他的疏忽。”
虞秋冒雨去接人是義氣所在,受傷純屬意外,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但自家人自家疼,沈明登不希望這樣的意外再次因為“手機壞了”而發生。
司霆並不冤枉。
他的工作室才剛起步,孟平江是他們重點培養的苗子,卻連個高性能的手機都不配備,的確是他們工作室的失職。
虞秋唇角輕揚,小小的梨渦嵌在頰邊,裡麵汪著甜意,像晨起的一杯蜂蜜水,清潤甘美。
手指微僵,不小心扯破菜葉。
沈明登移開目光,垂首麵對料理池,濃長的睫毛遮住眼底莫名的情緒。
“我先出去了。”虞秋沒注意到,轉身離開廚房。
洗完菜,兩人坐下開吃。
虞秋腳上有傷,鍋底就沒放辣,但他依舊吃得酣暢淋漓。
隔著熱騰騰的蒸氣,青年秀挺的鼻尖沁出少許細汗,白淨的臉熏成緋色,像雪色的緞地染上煙霞。
沈明登定定瞧了一眼,繼而移開視線。
他以前沒在意過虞秋的相貌,或許是因為解除了誤會,多了幾分了解,又或許是將之納入羽翼之下,蒙了層濾鏡,眼前的青年像是從黑白的水墨變成了濃麗的水彩。
格外驚心炫目。
想到聞策對那件繡品的推崇,沈明登眸中藏著笑意,狀似漫不經心問:“你之前在逢秋放了自己的作品?”
虞秋抬眸,這次倒是直接問了。
他笑了笑:“是。”
青年瞳仁清靈透澈,水汽氤氳下,恰如霧中珍寶,光彩奪目。
沈明登神情愈發溫柔。
他夾起快老的肥牛卷,自然地放到虞秋碗裡,問:“知不知道是誰買下了?”
“聽店裡的導購說,是個很年輕的帥哥。”虞秋眼底生出幾分欣慰,“沒想到這年頭還有年輕人喜歡這些。”
沈明登眉心微折。
年輕?帥哥?
突然想起司霆跟他說過,眼前這人喜歡的是男性。
沈明登對彆人的性向並不在意,但一想到虞秋有一天會跟一個男人……
隱約生出幾分憋悶感。
大概是不想看到好白菜被豬拱了。
他忍不住拿出兄長的威嚴:“你還小,心思多放在學業上。”
虞秋誤會了他的意思,抿抿唇道:“我不會耽誤學習的。”
他現在都是用業餘時間搞創作的。
沈明登:“……不用這麼著急。”
虞秋覺得莫名其妙:“我沒著急,但有些事可以先做計劃。”
“……”
“你剛問我知不知道買作品的是誰,難道你知道?”虞秋目露好奇。
沈明登不會真的去乾涉虞秋的私事,他揮散掉心裡莫名的不悅,正色道:“是聞策買下的。”
虞秋瞪大眼睛,腮邊還鼓著魚丸。
“公司跟微光工作室合作,打算拍攝一部紀錄片,聞策現在負責這個項目,想讓逢秋出鏡,你願不願意?”
微光?這麼巧!
虞秋飛快嚼了幾下,吞下魚丸,驚訝問:“你們公司投資紀錄片?”
總感覺風馬牛不相及啊。
“幫朋友一個忙,”沈明登頓了頓,“而且,我對這個項目也挺感興趣。”
否則直接投錢就可以,沒必要關注跟進。
“出鏡是指?”虞秋有些遲疑。
沈明登道:“應該會涉及采訪,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可以拒絕。”
他以為虞秋不習慣鏡頭。
“我願意。”虞秋回答得相當果斷。
他雙目清亮,沒有絲毫被人情裹挾的將就。
沈明登看出他是真心同意,遂頷首道:“好。”
鍋底咕嚕咕嚕地冒著泡,虞秋夾了幾片生菜摁下去,恢複平靜。
吃完一頓火鍋,虞秋整個人汗流浹背,心裡頭卻極暢快。
他摸摸圓滾滾的肚子,假模假樣地歎氣:“又要長胖了。”
可惜他現在腳傷,不能鍛煉。
沈明登聞言,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畫麵,不禁問:“上次看你在鍛煉,練的什麼?”
虞秋:“……”
怎麼又翻黑曆史?
他假裝淡定,臉上的緋紅卻深了一個色度,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
“是瑜伽中的下犬式。”
“嗯,”沈明登下意識道,“挺軟。”
虞秋:???
“我是說,”沈明登換了個詞,“靈活。”
虞秋:“……”
他低頭起身道:“我吃飽了,你慢吃。”
作勢回房。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什麼時候換藥?”
“啊?”
“醫生說,你的傷一天換一次藥。”
“哦,洗完澡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