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黃昏沁著一絲涼意。
沈明峰麵沉如水。
電話那頭凝滯數秒,男人的聲音略顯低啞:“還有十五分鐘到。”
虞秋眉眼彎彎,語調溫軟:“哥,我們在景區看到沈明峰了,他和他同學一起。”
“嗯。”沈明登並未放在心上。
對比太過明顯,沈明峰氣得麵容扭曲,眉眼生戾,惡狠狠地盯著虞秋。
“哥,餐廳訂好了嗎?”虞秋又甜滋滋地問。
沈明登不知想到什麼,忽地輕笑一聲:“現在去門口等著,不聽話沒飯吃。”
虞秋挑眉,沈明登這是發現自己在故意氣沈明峰了。
看在沈明登的麵子上,他就不為難沈明峰了吧。
他笑了笑,清亮的眼睛看向沈明峰,淺茶色眼眸染上玫瑰色的霞光。
“我哥來接我了,再見。”
沈明峰:“……”
眼睜睜看著虞秋四人走遠,他實在忍無可忍,狠狠踹了一下雕像底座,卻倒黴地被景區工作人員看見,遭到連番訓斥和教育。
沈明峰如何無能狂怒虞秋不清楚,他坐上車後,悄悄打量一眼沈明登,略微有點心虛。
畢竟是對著他的堂弟耍心機,沈明登真的不會在意嗎?
手機響了一下,虞秋低頭去看。
【陸高:剛才那位是這位的弟弟?】
虞秋動動手指:【堂弟。】
【陸高:搶他哥哥是怎麼回事?】
虞秋:【此事說來話長,還有,你太八卦了。】
【陸高:八卦是我命,你快長話短說!我看那什麼堂弟對你態度非常爛,你告訴我,我還能給你支支招。】
虞秋:【用得著你支招?】
【陸高:也是,你剛才的發言有種清新脫俗的味道,枉我之前還以為你隻是一朵勤勞善良的小白花。】
虞秋:【……】
“不知道你們的喜好,隨便訂了一家餐廳,要是不合口味還請見諒。”沈明登溫聲開口。
他說話時慢條斯理,氣場成熟練達,對劉赫這種剛入大學的學生來說,沒有一處不妥帖。
“沈哥選的肯定好!”他笑嗬嗬道,“而且我不挑食。”
“那就好。”
沈明登從後視鏡瞥了一眼陸高,“陸同學呢?”
陸高意外之餘,卻又覺得這很合理,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他故意看向虞秋,淡淡回道:“我跟虞秋口味差不多,沈哥選的肯定合虞秋口味。”
虞秋:?
他倆哪裡口味差不多了?
沈明登輕敲方向盤,聲線略低:“陸同學哪裡人?”
“蘇省。”
沈明登:“聽說蘇省人不適應這邊的口味?”
“現在滿大街都是各地菜係。”陸高毫不露怯,並沒有被他摳出來的邏輯漏洞打敗。
孟平江和劉赫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驚訝。
作為一名高冷酷哥,陸高的話著實有點超標了。
而且怎麼感覺陸高跟沈哥之間有點火.藥味?
一定是他們的錯覺。
到了餐廳,虞秋先去了洗手間,劉赫和孟平江也借機一起。
包廂裡隻剩下沈明登和陸高。
沈明登之前沒怎麼關注陸高,直到這時才仔仔細細審視他。
如果沒看錯,對方身上穿的衣服應該是高定,言行舉止不見拘謹,想來家底不俗。
他開門見山:“你喜歡男生女生?”
陸高麵容酷冷:“這是隱.私。”
沈明登背靠座椅,雙手交叉於膝上,金色邊框眼鏡後,狹長微挑的丹鳳眼深沉冷冽,他垂眸轉了轉腕表,複而掀開長睫:
“虞秋是我弟弟,我希望他能將精力放在學業上。”
陸高抬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中竟隱隱浮現一絲笑意:“虞秋很好,我很喜歡他。”
沈明登神情一頓,指尖用力扣住表帶,強行壓住莫名的惱意。
門忽然開了,打亂莫名滯澀的空氣。
虞秋敏銳察覺到不對,輕輕笑了一聲,溫軟的聲線帶著些安撫,親自給沈明登倒茶:“沈哥,辛苦你來接我們啦。”
柔和的光線下,那雙手白得透亮,溫潤如玉,泛著瓷釉般的光澤,襯得手中精美的茶壺都黯然失色。
沈明登眸光微黯。
剛利用完,就不叫“哥”了?
他垂下眼睫,伸手去接茶杯,茶杯有些小,指腹不慎和虞秋相碰,觸感柔軟溫涼。
他不禁抬眸,望進青年淺茶色的眼睛,像一汪淺碧的湖泊,湖麵漣漪點點,漸漸彌漫至眼尾,襯得青年格外清雋雅致。
沈明登心頭刺撓一下,貓抓似的,轉瞬即逝。
他伸出另一隻手托住杯底,虞秋才鬆開杯壁,抽手而出。
淡淡的遺憾突兀湧起,沈明登握緊茶杯,壓下莫名煩躁的情緒,重新掌握社交場合的主動權。
他學識淵博,言辭一針見血,引得劉赫連連讚歎,就連陸高都聽得津津有味,更彆提孟平江了。
虞秋托腮喝茶,無聲笑了下。
不愧是華京大學的學神校草。
茶足飯飽,沈明登開車將孟平江三人送回學校,再開往沈家。
吃飯時,他已經委婉打探到,虞秋現在並沒有談戀愛,而且對那個陸高也沒有這方麵的傾向。
紅燈停。
沈明登不由看向副駕駛的虞秋。
饒是再不通情愛,他也能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
即便他將虞秋當成弟弟,即便他想對虞秋多些關懷,他也不應該在這種事情上過於謹慎和在意。
虞秋談不談戀愛,和誰談戀愛,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沈明登摘下眼鏡,隨手扔到擋風玻璃下,緩緩吐出一口氣。
“你到底近不近視?”虞秋好奇問。
沈明登目視前方,濃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語氣還算溫和,神情卻稍顯僵硬。
“不近視。”
虞秋了然。
原來是為了裝B用。
他識趣地不再問,低頭看手機。
【陸高:給你發的鏈接看了沒?】
虞秋正好無聊,順手點開鏈接,看著看著,手指僵在屏幕上,瞳孔震驚。
偽骨科、偽兄弟、年上、年下、強製、黑化、狼狗……
這都是些什麼?!
沒想到陸高長了一副冷酷的模樣,私下竟然喜歡這些,真是海水不可鬥量。
他隨意掃了鏈接內的文案,麵無表情回複:【強製情節涉嫌違法犯罪,舉報了。】
【陸高:!!!】
虞秋挑眉:【發這些乾什麼?】
【陸高:想讓你取取經啊!】
虞秋狠狠按著屏幕:【不可能的事,彆瞎說。】
【陸高:憑我多年的經驗,我沒瞎說。】
虞秋:“……”
什麼經驗?看的經驗嗎?
他下意識看向沈明登。
男人專注開著車,窗外的霓虹微光照進來,為線條朗闊的側臉蒙上一層朦朧的濾鏡。
確實帥得讓人心動。
但是——
虞秋意興闌珊地按著屏幕:【他是單身主義者,打算與事業過一輩子。】
【陸高:怎麼會呢……】
虞秋不再理會他,按滅手機。
逛了一天神倦體乏,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車外的嘈雜像遙遠的安眠曲,在車載香水的安撫下,他竟慢慢睡著了。
黑色的轎車駛入沈家車庫。
沈明登鬆開安全帶,正要招呼虞秋下車,卻在目光落向對方時頓住。
青年斜靠於座椅,腦袋歪向右側,蓬鬆細碎的發絲被蹭得翹起,因身體歪扭之故,安全帶緊緊勒住他的胸口和腰際,許是勒得難受,俊秀的眉頭微微蹙起。
沈明登腦子沒理清楚,手已經伸過去,鬼使神差按下卡扣,另一隻手擒住帶子,輕輕緩緩地放回去,全程沒有發出半點響動。
他一手扶著虞秋椅側,一手還停留在安全帶的鎖舌上,整個人籠罩著虞秋,離得極近,稍稍低頭,就能觸到青年秀挺的鼻尖。
一絲清甜的柑橘味縈繞鼻端,漸漸沁入心脾。
沈明登眸光明滅不定,他維持這個姿勢半晌,終是下定決心,重新坐回去,屈指抵住眉心,胸口的跳動在沉寂的車廂內格外鮮明。
一道消息提示音突兀響起,驚動了兩人。
沈明登恢複了平日沉穩的模樣。
虞秋茫然無措地睜開眼,拿起手機一看,是垃圾短信。
神誌回籠,他問:“怎麼不叫醒我?”
沈明登的臉隱在車庫昏暗的光線中,聲音低沉淡漠:“正要叫你。”
他沒有看虞秋,直接開門下了車。
“回家。”
語氣依舊溫和,神態卻透著不易察覺的疏離。
虞秋對情緒感知素來敏銳。
他下了車,望著沈明登繃緊的下頜線,想到陸高發給他的鏈接,冷笑回了一句:【少看點不切實際的。】
【陸高:……】
翌日一早,虞秋起床下樓,與晨練回來的沈明登狹路相逢。
男人鬢角汗濕,寬鬆的運動服包裹著精壯有力的身軀,小麥色的手臂肌理分明,力量感十足。
男性荷爾蒙撲麵而來。
虞秋張了張嘴,正要打招呼,沈明登卻隻是微微頷首,與他擦肩而過,神情略顯平淡,跟平日沒什麼區彆。
他本就是這樣的性格。
這些天的平易近人,不過是在儘一個兄長的義務罷了。
虞秋抿抿唇。
似乎從昨天回家路上開始,沈明登就有點不對勁了。
膩味了嗎?
下了樓,向顏招呼他吃早飯。
“不等沈哥?”他問。
向顏:“他說公司有急事,不跟我們吃了。”
虞秋:???
剛才某人不緊不慢的步伐,不像是有急事的模樣啊。
他托腮望著麵前的粥碗,湯匙在碗裡輕輕攪動,垂下的長睫遮住了眼中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