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北方的風像刀子,那南方的風就是沾著水的刀子。
皖省位置相對居中,算不上真正的南方,但冬天一到,北方有暖氣,南方如粵省氣候適宜,隻有中部地區不上不下。
在鄉親們的圍觀下,虞秋到底扛住了刺骨的寒風,背脊挺得很直。
沈明登不動聲色站在上風口,替他遮住一些,虞秋悄悄挪到他肩後,拎著行李包,隨著人群往村裡走。
鄉親們見到沈英山很熱情,對沈明登和虞秋也是大加讚賞。
村裡還有不少小孩湊過來看熱鬨。
他們住的地方多丘陵,村子都在山溝溝裡,山路七拐八彎,出入並不方便,即便是當今時代,信息也算不上暢通。
村子裡多的是空巢老人,抑或是老人帶著留守兒童。
小孩們見識少,看到氣派的四人,都覺得他們是世上最好看的人,紛紛瞪大了眼睛,甚至壯著膽子喊道:“哥哥真好看!”
沈明登氣勢強,有些小孩怕他,所以目光都聚集在虞秋身上,誇的也多是虞秋。
向顏早有準備,從袋子裡抓出一把糖果,笑眯眯地散給孩子們,孩子們一哄而上,接了糖果就想跑,又被家長拽回來摁著頭道謝。
場麵又熱鬨又好笑。
虞秋被這種氛圍感染,眼眸彎彎的,立在陽光下,寒風肆虐中像株俏生生的小白楊。
有人忍不住感歎:“比大明星還好看呢。”
隻要是誇自家孩子的話,向顏聽著都舒坦,糖果散得更多了。
村長等人很健談,一直陪在沈英山身邊滔滔不絕,說著村子裡的發展和建設,沈英山麵露微笑,時不時評價幾句,沒什麼架子。
“村裡訂了席麵,還請沈總、向總和兩位青年才俊賞光列席,知道你們這次回來過年,大家夥兒可高興了,都盼了好些天呢。”村長特意學了文縐縐的漂亮話,說得連虞秋都生出雞皮疙瘩。
盛情難卻。
沈英山笑著說:“大家都太客氣了,要不我們先回家休整一會兒,再過去跟大夥兒說說話。”
“你們長途奔波,應該的應該的。”
沈家的宅基地還保留著,沈英山賺了錢後,就推掉了老房子,重新蓋了雙層小彆墅,不算高調,跟現在很多農村的小洋房差不多。
虞秋第一次來,還帶著幾分新奇。
回來之前,向顏就已經托人購置了被子,就是還沒鋪。
她放下行李,招呼沈明登:“你跟小秋住樓上,先把行李搬上去,等會有人送用具過來,再整理。”
沈明登一人拎著兩隻行李箱,帶著虞秋上樓,站在好幾個房間前,問:“你睡哪間?”
“分開睡麼?”虞秋微微瞪大眼睛。
“咳,”沈明登一本正經道,“要鋪兩張床,行李也得分開放。”
“哦——”虞秋拖長音節,“是要做做樣子。”
“嗯。”
“那就中間。”
說話時,有人抱著被子上樓,是村裡的嬸子們,見到兩人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被子送來了,要不給你們鋪上?”
“謝謝嬸子,我們自己來就好。”虞秋笑著婉拒。
“那行,我們先下去了。”
墊被、蓋被、床單、被套等一應俱全,虞秋和沈明登鋪好兩床被子,村裡來喊人了。
他們要去參加酒席。
酒席是村裡人專門用來歡迎沈家人的,菜色弄得很豐富,就是天氣寒冷,菜剛上桌沒多久,熱氣散了,湯汁兒都凝了一層油皮。
整個席麵葷菜占了大頭,都沒幾個素的,做得偏重口味,虞秋很少動筷,但跟同席的人聊得不錯。
有些人帶著鄉音,他聽不大明白,向顏便笑著在旁幫著回答。
“是呀是呀,在華京大學念書……啊呀,還這麼小,不著急交女朋友……你說明登呀,他就愛工作,我也管不了他……”
鄉親笑著說:“你養了兩個好兒子呦!”
向顏笑容更甚:“確實都是好孩子。”
在場的人好話一籮筐,向顏的笑容就沒落下過。
酒席結束,沈英山和向顏留下來,虞秋則和沈明登一起回家。
鄉間的路也鋪了水泥,比泥巴地方便許多,就是時不時碰上雞鴨鵝的排泄物,得避著走。
沈明登問:“沒吃飽吧?”
“有點,不過帶了點零食,回去墊墊肚子。”
虞秋眺望不遠處的小土丘,山上的竹林鬆樹青鬱鬱的,襯著碧藍的天空,格外高闊深遠。
他由衷笑起來,“鄉下的空氣真的很新鮮。”
透著一絲甘甜。
“晚上想吃什麼?”沈明登問。
虞秋想了想,“有菜嗎?”
“可以跟老鄉借點自種菜,山上應該還有冬筍,正好你喜歡吃筍燒肉,我等會去挖一些。”沈明登小時候就挖過筍。
虞秋眼睛一亮,“新鮮的冬筍!我也去!”
兩人回家後,向鄰居借了挖筍的工具,並肩朝山上走。路上碰到鄉親,大家都熱情地打著招呼。
沒走幾步遠,就能聽到身後並沒有壓得很低的議論聲。
虞秋往沈明登肩上靠了靠,望著不遠處的竹林,心裡麵忽然感到很平靜,一切的煩惱和喧囂都隨林間的風飄散而去。
下午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舒坦得很。
上山的路不好走,有些枯黃的落葉鋪在地麵上,遮住突起的根莖,一個不慎就會被絆著。
這裡沒人,沈明登大大方方地牽著虞秋的手,小心邁過崎嶇的山路,看到一個竹筍,停了下來。
細碎的光斑隨風搖曳,影影綽綽的,仿佛在低語呢喃,丁達爾效應下,柔金色的光線成束成束地散射在枝葉縫隙間,幽然而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