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針落可聞。
虞秋低垂著頭,露出白皙纖瘦的脖頸,做著無言的抗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但就是有股衝動,想要刮去這層和和美美的浮皮,讓這些令人窒息的安慰和施舍通通滾得遠遠的!
以前就沒人喜歡他,如今成了廢人,當然更不可能有人喜歡他。
他要一個人待著。
找一個安靜的角落,了卻殘生。
向顏被他渾身的陰霾嚇著了,她六神無主,隻能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沈明登。
沈明登自動過濾虞秋的話,雙手握住輪椅推手,一言不發地走向病房外。
虞秋愣了一下,憤怒地拍打扶手,試圖製止對方霸道強製的行為,可沈明登我行我素,眼見就要越過病房門,他惱恨之下,竟用雙手撐起身體,從輪椅跌落而下,直直地趴到地上,手臂和掌心都蹭破了皮。
“小秋!”向顏擔心地跑過去想扶起他。
虞秋甩開胳臂,“彆碰我!”
“你流血了,”向顏急得眼眶通紅,“小秋,你想要什麼跟阿姨說,阿姨給你安排,你千萬不要傷害自己。”
“我——”聲音戛然而止。
沈明登竟強硬地將他抱起,像抱小孩似的,雙臂如鐵鉗般箍著他的腰背,虞秋的胸腹緊貼著男人溫熱的胸膛和肩頸。
他雙腿不能動,即便再掙紮也隻是撓癢癢,根本傷不到男人分毫。
虞秋氣急,想也不想,直接動用全身上下最尖銳的武器——牙齒——狠狠地咬住沈明登的肩膀。
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青年像隻無路可走的小獸,不管不顧,想從敵人身上撕咬下一塊肉。
沈明登腳步頓了頓,眉頭蹙起,便任由青年自由發揮。
少塊肉不算什麼。
虞秋漸漸失了力氣,腮幫子泛起酸澀,無法繼續支撐他的咬肉大業,隻好破罐子破摔,無力地伏在男人身上,半闔著眼睛。
身體隨著步伐有節奏地晃動著,他歪著腦袋,半張臉緊緊靠在男人肩頭,嘴唇將將碰到男人襯衫的立領。
淡淡的香味縈繞鼻尖,男人脖頸下的動脈一跳一跳的。
虞秋又有點牙癢,無聲地湊過去,正要一口咬下,隻聽“啪”一聲,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彆鬨。”
男人低沉的話音傳入耳中,可他已無暇欣賞,隻覺得怒不可遏。
竟然打他屁股……
竟然打他屁股!!!
虞秋如同狂怒的野馬,拚命地掙紮起來。
“沈明登你滾蛋!你滾蛋!你滾蛋!”
“外麵有狗仔,你儘管鬨。”
一縷秋陽溫柔地撫上青年的背脊,虞秋像是感受到什麼,驟然停下掙紮,雙臂環住男人的脖頸,整張臉都埋進去,小心地縮進龜殼。
青年擺出鴕鳥的姿態,沈明登眼底不由掠過一絲笑意。
他往上托了托,太輕了。
直到坐進車內,虞秋才鬆開沈明登,上半身偎依在座椅上,兩條腿無力地搭在椅麵,小腿垂墜而下。
下肢無法使力,他隻能依靠雙臂和腰背的力量保持平衡,深深的無力和痛苦再次襲上心頭,他意誌消沉地抵上車窗,纖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的苦澀。
柔金色的陽光斜斜落在臉上,蒼白而瘦削,像透明的泡沫,稍稍一碰便會碎了。
沈明登看著他,微微蹙起眉。
咬傷的肩膀依舊泛著脹痛,剛才那隻張牙舞爪的小獸卻消失不見。
車子駛入沈家彆墅。
虞秋住院期間,沈家彆墅已進行了改造,各個角落都被改成可以方便輪椅出入的樣子,就連樓上樓下都裝置了家庭電梯。
虞秋從上車開始就重歸低迷,再次陷入自我厭棄的情緒裡。他緊閉著眼,拒絕與外界溝通。
沈明登將他抱到輪椅上,他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大學四年,虞秋忙著學業和事業,在沈家居住的次數少之又少,每天不是學習就是跑通告,連打電話的次數都寥寥無幾。
內心的敏感和自卑,一直讓他對所有人都豎起了圍牆,表麵上他是乖巧溫軟的虞秋,實際上他隻是戴著麵具,卑微地乞求彆人的喜愛。
進入娛樂圈,也隻是想要贏得粉絲的追捧,以此填補內心的空虛。
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當他的腿再也站不起來,當他再也無法帶給粉絲歡樂,他就失去了價值。他的粉絲會流失,會去尋找下一個偶像,漸漸地,再也沒有人會喜歡他。
虞秋,你真可悲。
背脊陷入溫暖的被褥,他卻隻覺得冰冷。
沈明登走出臥室,輕輕帶上門,麵對向顏和沈英山擔憂的眼神,淡淡道:“他沒你們想的那麼脆弱。”
他從不認為虞秋是個輕易被擊垮的人。
“明登,你彆說那些刺激他的話,他受不住的。”向顏低聲叮囑。
沈明登不置可否。
“你肩膀流血了,”向顏看到他襯衫上淺紅的血跡,心疼道,“我去拿藥。”
“不用,我自己來。”
沈明登拿著家庭藥箱,回到自己房間,脫下襯衫,扭頭看著肩膀上深深的牙印,輕輕歎笑一聲。
果然牙尖嘴利。
他以前就領教過虞秋的伶牙俐齒,不過是精神上的,這次倒是沒想到,竟然直接物理攻擊。
他塗好了藥,換上乾淨的襯衫,便開車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