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後花園,此王府並非是哪個宗族王侯在洛陽的府邸,乃是河南尹王允的府邸。花園不大,卻是假山奇石,魚池涼亭一應俱全,秋老虎剛剛過去,花園中褪去了最後一絲暑意,樹上的秋蟬在綻放著今夕最後一點執著。
花圃中的秋菊開始掛起骨朵,甚至有一些已然昂揚著開放,就像是菊中的王者一般,身披黃金鎖子甲,鶴立雞群在群芳之中。
忽然,叮咚一聲琴響,好似雨滴滴入清泉之中,那盎然開放的秋菊動了動,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輕聲驚道。
素手再動,琴聲錚錚而起,一首纏綿悱惻的《亂紅》在素手撥弄之間娓娓道來,那素手的主人時而微笑,時而柳眉緊蹙,一頭青絲在曲間微微搖晃,如清瀑流水,又似錦緞隨風。
琴聲中,少女是孤獨的,孤獨中卻是有一分微不可覺的甜蜜。
少女並未綰髻,一頭青瀑不過用一根絲帶豎於腦後。
這是那個少年最為喜歡的發式。
其實這又叫什麼發式,不過是紮了個辮子而已吧?
少女又笑了。
不過隻要他喜歡就好。
這是她們分彆那天,他和她合奏的曲子,這首曲子曾經令眼高於頂的琴藝大家蔡邕都目瞪口呆,也讓這把名琴成為了她的收藏。
可是隻有她知道,曲子隻不過是少年和她日常合奏的無數曲子中的一曲而已。
若是這輩子有什麼能讓少女想起來就能微笑,那就是在夕羽樓和少年合奏的日子了吧?
一曲奏罷,海棠這才發現靈兒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麵前了,自袁珣走後,海棠不喜歡彈琴的時候有彆人在旁邊,她總覺得自己的曲子隻能為一人而彈。
“好聽麼?”
如同風鈴一般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沉浸在琴聲中的靈兒。
很多人都說,其實相思是讓一件事情更專注的方法,就如同楊過的黯然**掌,隻有在極度思念一個人時,和做個人相關的事情會做的更加的好。
海棠的琴藝又提升了。
“好聽……”
靈兒下意識的點了點小腦袋。
那呆呼呼的樣子讓海棠捂嘴失笑起來。
靈兒聽得笑聲,這才想起自己跑到後花園乾什麼,忙漲紅臉興奮的結巴道:“小姐!小姐!回來了……回來了!”
倘若是平時,海棠已經不會知道靈兒在說什麼,可是和袁珣分開的日子,她對“回來了”這三個在太敏感了,也想聽到這三個太久太久……
“他……回來了?”
“回來了!”
靈兒知道自家小姐在公子走後是如何熬過這段日子的,似乎這些與公子一起和鳴的曲子,總要一遍遍不停的彈,才能讓小姐不再發呆,不再茶飯不思。
海棠說了一句“備車”,便如彩蝶一般奔向自己的房間,她要梳妝,她要讓他看到的是自己最美的樣子。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銅鏡中的少女柳眉如月,櫻唇含笑,美得不似人間人物。她換上那日送彆袁珣離去潁川的月白色襖裙,發髻束起,素手靈動,一個靈蛇髻就在頭上形成,看中鏡中的自己,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打散了發髻,隻用一根白色絲帶束在腦後。
從妝台櫃中拿出口脂,雙唇一抿,這才轉頭對窗外道:“靈兒,車可備好?”
小丫鬟站在窗外,透過窗欞看到屋內少女如同潤玉一般完美的側臉,不禁有些呆,聽到海棠的話,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緋紅應道:“早便備好了,就等小姐你呢!”
海棠聞言點頭,起身往門外走去,忽然足下一頓,好似想起什麼一般,雙頰霞光湧起,耳根微微發紅,遲疑了一下,轉身上到臥房,在床邊拿出一塊白色錦帕,似做賊一般收入懷裡。
駕車的是王允府上一個老奴,車子架得非常穩,拉扯的駑馬也是溫順無比,幾乎沒有搖晃。
可是車中海棠絕不平靜,她的心撲通撲通好似要跳出來了一般,人家說近鄉情怯,可是自己卻是離良人越近,心中越發的緊張。
見到他該說什麼呢?
問他過的好不好?
他又會和自己說什麼呢?
“王伯,還有多遠?”
身邊的小丫鬟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打趣道:“小姐,從府中出來不過盞茶時間,您已經問了三遍了,依我看呀,您就不該乘車,騎一匹快馬豈不更好?”
海棠聞言瞪了小丫鬟靈兒一眼,嗔道:“你呀,是不是平素太放鬆了,姐姐給你鬆鬆筋骨可好?”
靈兒撲進海棠懷裡,笑著撓她癢癢,嘴上道:“小姐才舍不得打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