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見袁珣沉默,還以為袁珣根本不信,輕輕一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這對父子這件的恩怨,早已如經年不化的堅冰,非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事情。
母子二人又隨意聊了些閒話,袁珣這才知道,自家妹子此時還在江夏族學中讀書,師從江夏名士黃承彥。
說了許久的話,黃氏這才略覺困倦,看了看天色,苦笑道:“你父親今日隻怕又被困在尚書房出不來了,你先去睡吧。”
袁珣也累了,叉手辭彆黃氏,這才回到自己小院,原本想夜探海棠香閨,可是想想今日海棠和自己……想必也累了,笑笑便作罷,隨意從床頭從未被動過,卻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的書堆中隨手抽出一本雜書,不久便沉沉睡去。
……
“那小畜生還在睡?給我把他叫起來!”
清晨,天剛蒙蒙亮時,袁珣被院外一陣喧嘩吵醒,皺眉一把推開窗,沒好氣道:“大清早的號喪啊?有沒有公德心?誰啊?你不睡不讓彆人睡覺是不是?”
睡眼惺忪的場外看去,隻見一群人圍在院外,自己那便宜父親身著一身朝服,似乎是才歸家,正叉腰麵色鐵青的瞪著他,小娘黃氏一個勁兒的對她使眼色,而海棠正跪在地上低頭一言不發?
什麼情況?
“小畜生給我滾出來!”
袁珣先前那番話,更是讓袁基火冒三丈,不禁指著袁珣怒喝起來。
海棠跪在地上,低頭聲音有些哽咽。
“君侯莫要再對公子生氣了,是奴婢不知羞恥勾引冠軍侯的……”
袁珣聽見,火噌一聲便冒了上來。
海棠的話若是在後世聽來,難免有些綠茶嫌疑,可是袁珣了解海棠,隻怕是袁基對海棠說了什麼難聽的話,要不然海棠不可能這樣,更不可能自稱“奴婢”。
袁珣身穿中衣,披頭散發,一雙劍眉卻是蹙得如山堆一般,冷冷道:“海棠,你是誰的奴婢?”
海棠一怔,抬起臉來,隻見臉上多了一張明顯的巴掌印,袁珣更是勃然大怒,他不想讓海棠難堪,也不想讓黃氏為難,隻得冷冷道:“海棠,進來。”
海棠死死咬著下唇,見愛郎那番模樣,以她對袁珣的了解,心知此時若是聽袁珣的話進去,隻怕他們父子之間會鬨得不可開交,傳出去隻怕會變成袁氏醜聞。
袁珣看海棠跪在那裡一動不動,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心疼、憤怒等種種情緒帶來的煩躁,儘量用平靜的口氣道:“海棠,進來給我梳洗。”
海棠這才低著頭站起身,猶豫著進入袁珣的房間,一言不發拿起桌上的木梳給袁珣梳起了頭發。
袁珣草草漱口洗臉,任憑海棠給自己梳頭,在鏡中看著海棠臉上那越來越腫的巴掌印,忽然輕輕捉住海棠的手,站起身來,想摸海棠的臉,卻又怕弄疼她。
“對不起。”
海棠聞言眼眶一紅,低著頭搖了搖頭,輕聲道:“袁郎何須道歉?原本就是海棠纏著袁郎……”
袁珣用一根絲帶將頭發在腦後綁了個馬尾,搖頭道:“我以為我已然是冠軍侯,老家夥會對我有所改變,看來我天真了,要不是我帶你回來,你也不會被他侮辱,想必對你說了很難聽的話吧?”
海棠想起袁基之前那些類似“試圖破壞皇室聯姻,不知羞恥,沒有自覺”之類的惡毒話語,心中絞痛萬分,卻也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老君侯也是為你好。”
“以‘為你好’這種狗屁理由傷害彆人的事情,在我這沒有市場。”袁珣輕輕將海棠擁進懷中,“任何人不能傷害你,我也不能,那老家夥更不能。”
就在這時,房門被“嘭”一腳踹開,袁基看到屋內二人相擁,更是氣得差點昏死過去,顫抖之指著袁珣道:“孽子!孽子啊!你已有婚約在身,還是要做駙馬的人,居然帶著煙花柳巷之女招搖過市,還被被長公主逮個正著!還把這等風塵女子帶回家來,你是要給我袁氏,我安國侯府招禍啊!”
“你打的?”袁珣隻是答非所問的問道。
黃氏一看袁珣表情就知道要遭,不禁站到二人中間對袁珣道:“你父親也是關心則亂,你昨夜帶著海棠姑娘遇到長公主一事被人看見,已經有禦史在朝中並彈劾你了!”
“我就問你一句,若是有人打小娘,你會怎樣?”袁珣聲音很平靜,平靜的仿佛不帶任何感情。
“哦……”之後袁基便聽袁珣略有嘲弄的笑出聲:“你不敢怎樣,畢竟你連將小娘扶正的勇氣都沒有。”
“我……”
袁珣說的話,如同一支長箭直射袁基心中,一時間他竟然啞口無言。
“但我不同,若是有人打海棠,我拚了命也要打回來。”袁珣聲音幽幽響起,“但是你畢竟是我父親,父債子還,這一巴掌我替你還了。”
語罷,在黃氏和海棠的驚呼中,隻見袁珣掄起巴掌重重摑在自己左臉之上,用力之大,那半邊臉見風就長,頓時紅腫起來。
海棠流著淚跑到袁珣身邊,喃喃道:“你這是作甚?你這是作甚?值得麼?為了我值得麼?”
袁珣笑了,笑的很暢快,他將海棠左手牽住,笑道:“沒什麼值得不值得,連為妻子擔當的勇氣都沒有,我袁君瑜也就彆混了。”
說著他斜眼看著呆立在當場的袁基道:“要想全你我父子情誼,以後我的事情你彆管了,你管不起,也管不了,公主我不想娶,即使就算娶了,和你也沒有半點關係,你臉上有沒有光我不在乎,少拿我的事情往你臉上貼金,還有,趁早扶正小娘,我母親是公主沒錯,可是你妻子是小娘,母親倘若真是愛你,也會希望有人真正接替她照顧你。
不要一天到晚在意外人對你的評價,對你的評價也影響不了袁氏的名聲,而且皇室也根本不會在乎你是否續弦,就如當年桓帝把母親嫁給你也不在乎母親過的是否幸福,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也彆讓我看不起你。
言儘於此,好自為之!”
袁珣說完,走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黃氏,牽著海棠的手往外走,霎時間消失於安國亭侯府之中。
袁基怔怔站在袁珣房門口,目光呆滯一言不發,盞茶之後,才噗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用手扶著門框渾身劇烈抖動。
“夫君!”
黃氏大驚,忙一把扶住袁基。
袁基擺了擺手,毫不顧忌形象的用朝服廣袖擦了一下嘴,抬起頭來,滿臉失落。
“夫君,珣兒還年輕,你千萬不要把他的話往心裡去啊……等他長大之後,會體會到你的一片苦心的……”
袁基搖了搖頭,隻是深深歎了口氣道:“不……他說的沒錯……我確實配不上當他的父親……”
黃氏更是心中大急,袁珣剛才說的話雖然語氣平淡,但是字字誅心,看看袁基這滿臉死灰便知道,倘若袁基公開與袁珣斷絕關係,隻怕袁珣將來的仕途就危險了,還會因“不孝”罪名獲罪。
袁基苦笑一聲道:“我這輩子真的失敗透頂,還不如一個孩子活得通透……馨兒,這些年……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