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敬畏。
這是一個絕世猛將,其槍法飄逸詭譎,武藝超絕於世,任在哪方勢力裡都應是一方上將的人物,卻為了自己麾下百餘弟兄甘任一介伯長。
按說這樣的人應該憐憫正直,可是那滿樹的人頭卻又時時刻刻提醒著田楷,此人絕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身邊之前和田楷搭話那老兵看田楷眼巴巴盯著趙雲,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樣子,不禁尷尬道:“方伯,不是我們小趙性子惡毒,實在是嫉惡如仇看不得百姓受難。”
田楷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那顆大樹,乾笑一聲道:“是,趙伯長憐憫百姓,讓某家也欽佩的緊。”
二人的商談終於驚動了一臉冷峻的趙雲,他回過頭,那滿眼的殺意這才慢慢消退,趕忙抱手對田楷道:“方伯恕罪……雲剛才應請示方伯後再行動的。”
田楷擺了擺手,故作大方的笑道:“無妨無妨,那禍害百姓的賊子,即便是某家,也要讓他們挫骨揚灰的,趙伯長所做大快人心,何罪之有?”
趙雲這才歎了口氣道:“方伯有所不知,雲少年之時常山也曾遭賊寇襲擊,雲之故鄉無人生還……雲之所以從軍,便是想用手中長槍還這世間一個清明,可是自我從軍以來,大漢卻是越來越亂了,處處民不聊生……”
田楷縱馬與趙雲並排,搖頭道:“自董卓亂政以來,天下諸侯並起,割據四方,亂世來了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年紀尚輕,需習慣才是啊。”
趙雲沒接話,沉默片刻後反問道:“方伯乃是世家出身,自小熟讀聖賢之書,雲一直有個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田楷真愁和眼前這猛將沒有話題,見趙雲主動問話,心中也是欣喜不已,趕忙回答道:“子龍但說無妨。”
趙雲倒提長槍,渾身浴血,看向遠方,問道:“人人都說亂世乃是諸侯互相征伐所致,既然如此,為何我們還要來這青州,在冀州保境安民不好麼?”
田楷聞言眼珠一轉,說道:“子龍覺得薊侯如何?”
趙雲沉吟了一下,開口道:“薊侯乃是天下少有的英雄,有他在才使北境安康,幽州不至被烏桓鮮卑等異族蹂躪。”
這問題並不好回答,公孫瓚這人如何?若說沒有雄才,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公孫瓚白馬將軍的大名響徹塞外,他在遼西十幾年東征西討,致使異族不敢南望。
但是此人也絕不是趙雲心中的明主,趙雲心中的明主應該是憐憫天下百姓,勵誌清平亂世的人,而公孫瓚在保全幽州的同時,還縱容手下搶掠邊境百姓,甚至殺良冒功,這樣的事趙雲見了不止一次。
何況幽州刺史劉虞乃是天下有名的賢名之人,公孫瓚卻因為權力問題一直和劉虞不對付,在趙雲看來,這事情實屬是公孫瓚理虧。
所以趙雲的回答很有技巧。
田楷聞言笑了,說道:“秦失其鹿,天下逐之,人心在利,千古道理,袁本初計騙韓馥得了冀州,本就是失德之事,何況此人狼子野心,即便是對於冀州百姓,他的上位也不是什麼好事,況且他和薊侯有殺弟之仇,討伐他本就是應天之事。”
說著,田楷伸手拍了拍趙雲的肩膀道:“青州更是,賊寇肆虐,放心吧,趕走袁家小兒後,我必定討伐賊寇,還青州一個安寧。”
趕走袁珣後……?
趙雲沉默不語,田楷權當他默認了,微笑一下,帶著趙雲向前而去,誰知道趙雲卻再次開口道:“方伯,為了趕走袁家子,便要煽動青州賊亂麼?此計,當真是平原相劉玄德所出?”
田楷注意到趙雲提起劉玄德三字是呼吸有些急促,轉頭問道:“子龍和玄德有舊?”
趙雲不善說謊,聽聞田楷提及,點頭道:“昔日在易縣時,劉玄德仁義之事確實讓雲多有佩服,是故與其有些交集,此番而來,原本對與其並肩作戰還有期待……”
田楷是從心裡欣賞這個青年,聽到他說與劉玄德什麼並肩作戰的事情,心中滿不是滋味。
他是隻身上任青州,而平原那位本就是主公師弟,平素以宗室身份一直也把什麼匡扶漢室掛在嘴邊,想來不是能夠委身彆人之下的人,眼看自己發掘了這麼一個絕世猛將,能夠和那位身邊關張二人匹敵之人,豈能再眼睜睜看著手下心向他人?
“恩,玄德仁義不假。”田楷小心的斟酌著語言,開口道:“但玄德是梟雄,絕不是英雄。”
趙雲詫異的看了田楷一眼,問道:“這有何區彆,還請方伯為雲解惑。”
有戲!
田楷心中暗喜,嘴上卻道:“子龍還年輕,自然不知其中區彆,所謂英雄,可為心中道義犧牲自己,所謂梟雄,可為心中理想犧牲他人,為了拿下青州,犧牲些許百姓在所難免,仁義有時也是有底限的。”
趙雲聞言麵色一暗,再次沉默不語。
梟雄麼?
玄德公,為了匡扶漢室,真的就能不擇手段麼?
趙雲心中失落。
昔年他和劉備在遼西相遇,一個是追隨師兄的落魄宗室,一個是白馬義從一介小兵,這個小兵也曾為宗室口中昔年孝武、漢武之漢室的強盛,和那顆堅毅不已匡扶漢室的心向往不已。
可是自從從公孫瓚那裡聽到劉備策動青州百萬黃巾暴亂,急攻袁紹袁珣的時候,趙雲一度懷疑這是假消息。
今日所見這群吃人的畜生,再加上田楷的話,那個自詡仁義的宗室形象在趙雲心中,仿佛塌了一角……
他迷惘了……
難道,所有能夠蕩平亂世的人,踏著的都是百姓的屍體麼?
在這群人眼裡,百姓,真的隻是螻蟻嗎?
趙雲握槍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發白。
天下難道就真的沒有為了百姓而戰的明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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