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長門春草青,東風初醒,桃花正濃。
葉懷遙穿著件霜色的長衫,半斜著身子靠坐在廊下,手裡拈著根狗尾巴草,百無聊賴地用它去撥弄一隻奮力攀爬的小蟲。
正無聊間,一幫剛入門的小弟子正好下了早修,吵吵嚷嚷地從這邊經過。
他大喜,連忙輕輕咳嗽一聲。
見到葉懷遙之後,孩子們腳步頓住,一臉想過去又猶豫的神色。
葉懷遙扔了狗尾巴草,在袖子裡摸了摸,手中已經多了包城中李記有名的鬆子糖。
他衝那幫孩子招手笑道:“是還想吃糖嗎?來來來,老規矩,喊一聲‘葉師兄好英俊’,給一塊糖。”
塵溯門的功夫要從童子練起,剛收的這批門徒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平時能吃到零嘴的機會不多,被葉懷遙這一逗,頓時又眼饞了,互相推推,挨挨擠擠地走到他身邊。
葉懷遙挑了下眉,奇道:“嗬,師弟們今天斯文了很多啊。阿彌陀佛,彆是中邪了罷?”
他眉眼清雅,唇邊挑著戲謔的笑,最重要的是手裡的糖一看就很好吃,孩子們小小的堅持很快就潰不成軍。
一個小弟子壯著膽子道:“是師尊、師尊不讓我們同葉師兄說話,說你……大比慘敗,很丟人。”
他偷偷看了葉懷遙一眼,小聲嘟囔道:“我沒這麼想,但是彆人都這麼說,讓我們聽師尊的……”
葉懷遙嗬嗬一笑:“你們師尊那個老東……咳,你們師尊那位老前輩啊,說的對。我是丟人。但是聽師尊的可沒糖吃,想好了啊。”
——這話倒是真的,師尊性子素來刻板,不讓下山玩,不給買糖吃,不做新衣裳。
如何抉擇,不需多言。
一孩乖覺,當即高呼:“葉師兄好英俊!”
葉懷遙對他敢講真話的品格十分欣賞,給了塊糖,附帶摸頭獎勵。
其他人見狀,不甘示弱,立刻齊聲喊叫起來:
“葉師兄好英俊!”“葉師兄好英俊!”“葉師兄是天底下最英俊的人,我要兩塊!!!”
葉懷遙哈哈大笑,將糖分給他們,誇獎道:“真有眼光,拿去吃吧。過幾天還有,再來玩啊。”
他說話的時候,見這些孩子的最後麵還站著個瘦高個的男孩,看起來比其他人都大一些,得有十一二歲了。
葉懷遙這幾天輸了比試,滿門上下沒什麼人搭理他,閒得無聊之下,隻好拿著糖把一幫孩子當錦鯉喂。
有回他望見這男孩站在不遠處眼巴巴地看,瞧著怪可憐的,葉懷遙就也分了他幾塊糖。
從此以後,這男孩便每天也都會過來了,隻是依舊不怎麼吭聲。
葉懷遙笑了一下,便又如同往日那樣,將手裡剩下的糖塊都給了他,也順帶摸了下那男孩的腦袋。
男孩不留神捧了滿手的糖,清甜香氣直衝鼻端,又絲絲縷縷地甜進了心裡頭去。
正在這時,背後一聲咳嗽響起。
孩子們分糖果正分的興高采烈,陡然聽見動靜,順著方向看去,頓時集體被不遠處那高挑的身影嚇了個哆嗦。
他們迅速把糖塊藏起來,一個個雙腳並攏,站的筆直。
“成師兄!”
冤家路窄,來的人是塵溯門太玄峰峰主之子成淵——也是在不久之前的大比上,使得葉懷遙“慘敗”的那個人。
平心而論,這人的相貌實在不能說不英俊,可是生來一張吊喪臉,嘴角略微下垂,眉峰細而修長,那模樣活像剛死了親爹,一出現就把孩子們都給嚇住了。
葉懷遙見到他,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一些,倒還淺淺地掛在唇邊,對其他人說道:“行了,你們先去彆處玩吧。”
他這一開口,成淵便把盯在小弟子們身上的目光移開,落到葉懷遙身上。
樹葉間漏下的陽光猶如碎金,此時正巧點點灑在他的長衫上,葉懷遙的衣擺在風中輕揚,愈發襯的整個人清雅脫俗、靈動秀逸。
成淵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一點,便也順著他的意思揮了揮手,道:“都去吧。”
孩子們如蒙大赦,紛紛離開,成淵隻看著葉懷遙,說道:“這幾天,你的傷好點了沒有?”
葉懷遙挑了下眉梢,唇角翹著,說道:“沒有。”
他和成淵的關係一向很好,誰知道在門派三年一次的大比當中,雙方就那麼“湊巧”,抽簽成為了對手。
都是本門弟子較量,無論輸贏,原本都不會下重手的,更何況這次比試的雙方還是朋友。
可偏生成淵一招占先,毫不留情,不光擊敗了葉懷遙,還直接下重手廢去了他的靈脈。
葉懷遙昏迷半月有餘,醒來之後又過了七八天,成淵才終於前來探望,張嘴就是一句屁話。
聽出葉懷遙話裡的嘲諷,成淵的目光中掠過一抹陰鷙,轉瞬又被溫和的笑意取代,柔聲說道:“我知道你怪我下手太狠,但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你一命。”
葉懷遙心道,出現了,又是這句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