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點趁熱吃,果然糯香甜軟,一會還想衝淮疆要。
葉懷遙含含糊糊道:“糖臟了,彆要了,點心你拿著回去填肚子吧。我走了。”
他說罷轉身欲走,男孩連忙伸手想要拽他,在臟兮兮的小手差點碰上對方那流雲般的衣袖時,又連忙收回去了。
葉懷遙轉頭,男孩雙手把桂花糕托起來:“您……您再吃兩塊吧。”
葉懷遙一怔之下笑了,修長的手指在一天中第二次揉上了他的頭發:“我又不餓。你啊……就替我多吃點吧。”
林蔭春陽,光華流動,光與影流動交錯之間,在他的身上構成了一種均衡而微妙的美感。
那微微挑高的眉,淺淺帶笑的眼,銘刻在男孩帶著仰望的漆黑眼底。
雖然葉懷遙的境遇似乎還比不上他,但見到這個人,就無端讓人想起“天之驕子”四個字,連溫柔都是張揚而明亮的。
葉懷遙說罷之後,沒再多留,向著林子外麵走去。
阿南目送著他離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傷口處止血的那塊袖子拆下來,珍而重之地疊好。
他在身上比劃了一會,最後將衣袖放進了胸口位置處,靠近心臟的暗袋裡。
“一樓、一域、三門派、五世家”——這話說的是修真界目前最為鼎盛的幾大力量。
這一樓指玄天樓,一域指離恨天,三門派分彆是歸元山莊、道衍宗、天涯華刀門,五世家則是冷家、嚴家、歐陽、陶家和紀家。
其中,離恨天為魔域之地,正邪莫測,詭譎陰森,歐陽家飄然方外,不好找尋,天涯華刀門則遠處邊陲,剩下的一些門派世家就多有入世了。
這裡麵,玄天樓由明聖和法聖共同執掌。
目前老一輩的法明雙聖已經退位,新任的法聖少儀君與明聖雲棲君都是少年成名,屬於年輕一輩當中的翹楚人物。
自從十八年前雲棲君屍骨無存之後,玄天樓上下不肯承認他的死訊,因而明聖之位便一直空懸。
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等到離人歸來。
玄天樓建於斜玉山之上。明聖的居所本來名叫“始共春風”,花草盈盈,四季煦暖鮮妍,可惜如今已是冬雪不化,再也難見勝景。
展榆領著一隊玄天樓的弟子在夜風中巡邏。
外頭的氣候還是孟春時節,天氣和暖,這裡卻是冷嗖嗖的北風夾雜著飛雪,直往口鼻中灌。
稍一張嘴,喉嚨裡簡直就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但即便如此,沒有一個人想到用靈力去抵禦風寒,自從明聖去後,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不成文的規定。
展榆的靴子將地上的積雪猜的“咯吱吱”直響,轉頭看見旁邊的回廊下麵點著一排紗燈。
此刻燈在風中搖曳,燈光便如水波輕漾。
他心頭猛然一酸。
展榆與法聖和明聖是嫡親的同門師兄弟,作為執令使,總掌玄天樓下派的二十八分舵,地位極高。
若非因為這裡是“始共春風”,原本也不可能由他親自來巡邏。
展榆和兩名師兄相處的時間最多。其中法聖燕沉的性情要穩重些,年歲又長,展榆生性不羈,也跟瀟灑舒朗的葉懷遙更加親近。
自打葉懷遙出事之後,他也比過去沉鬱了很多,兩頰瘦削下去,倒顯出了幾分剛毅分明的輪廓。
一行人正走著,忽然有人低聲道:“展師兄,我怎麼看著葉師兄的書房裡……有光?”
展榆聞言一轉頭,竟真的看見不遠處的一扇窗戶後麵,似有幾許浮光,若隱若現。
心音一顫,如被輕輕扣響。
他知道自己是要去捉某個無禮闖入的不速之客,內心卻懷著某種莫名的渴求,腳步匆匆,循聲而去。
一個修長的剪影被燭火拋在窗紙上,展榆一把將門推開,那負手立在窗前之人也轉過頭來。
他鳳眼,劍眉,鼻梁挺直,下巴略尖,生就了一張輪廓鮮明的麵孔,英氣逼人,氣質中更是有種不容忽視的華貴。
當看清了對方樣貌,展榆的眉梢微微一挑,握著劍柄的手突然收緊,又頹然放開。
他示意跟在自己身後進來的弟子們出去,輕聲道:“燕師兄。”
展榆心情猶未平靜下來,聽出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於是頓了頓,才又道:“這大半夜的,你怎麼來了?”
這深夜站在葉懷遙書房之中的不是外人,正乃玄天樓法聖,燕沉。
燕沉神情淡淡的,語氣中卻透出一種近乎茫然的悵惘:“方才入定時,做了個噩夢,又夢見阿遙還在的時候了,就過來看看。”
他們修道之人原本是可以不用入眠的,燕沉是入定修煉的時候做夢,說白了就是分神,這極為危險,一不小心就容易走火入魔。
如此低級的錯誤本來不該發生在堂堂法聖的身上。
展榆嘴唇微張,想勸,但聽了燕沉那句“阿遙”,心頭又是大慟,一陣傷感湧上來,嗓子好像噎住了,竟也沒說出來話。
兩人靜靜站了片刻,展榆強笑道:“原先他在的時候,總嫌他鬨騰,現在一沒了葉師兄每天說上幾句話,還真不習慣。”
十八年了,都沒慣。
燕沉的手在袖子裡攥了攥,說道:“當年決戰之地,今年還要派人繼續守著,我總是不甘心……”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忽然被身邊的展榆一把抓住了手臂,對方的力氣極大,幾乎要把手指陷進他的肉裡。
“燕師兄——”
展榆的聲音微微發顫:“你看葉師兄的魂燈!”
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