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錦盒拿起那塊僅有二指長寬的香木,葉璃起身來到屋內桌旁,右手從紅底白紋的馬靴中抽出匕首,割了指甲蓋大小一片香木,以火折子點燃後放入銅質的香爐中。嫋嫋輕煙由香爐升起,清幽而綿長的香味不消片刻便驅散了屋內的藥味,而前一刻尚在房中的藍衣小廝已不知何時退了出去,隻留下葉璃與創床上昏迷不醒的封鑰。
她就這麼坐回床前腳踏上,掌心依舊握著封鑰的右手,清麗的臉上淡若清水,但不難發現,那對黑眸間正糾纏著急慮之色。
“封鑰,封鑰……快醒來,快醒來,我還想吃你做的十二味魚湯。”她低聲在他的耳畔呢喃著這些話,半垂的眼眸掩藏不住那炙烤著內心的焦灼。
“你知道麼,我最得意的,最拿手的菜不是竹筍豆腐,是糖醋排骨和紅燒鯉魚。我保證,如果這回你醒來,我一定會替你備好一桌子……”
“唔……”細碎的呻吟從床上的男人口中發出,葉璃眉間一跳,抬眼就對上封鑰拿顫抖著的濃密睫毛,下一刻那雙如星光般璀璨的眸子便緩緩睜開,微微一側頭,映入瞳孔深處便是葉璃難掩喜色的臉。
“你終於醒了!我就知道,這金息檀合香,不是浪得虛名。”她素來冷漠的臉上弧度極開,明豔的唇眼,和著床頭的燈光,讓床上的封鑰恍了眼。
第一次……不,該是第二次,他又看到了那抹笑容,久遠到,他都快忘了時間的流逝。
“你可是想吃東西?我去給你做些粥來……”收斂起唇眼處的笑容,葉璃欲起身出門,卻隻覺得右手腕部一緊,整個人就被向後一帶,人便結結實實地跌在床上那纖細的胸膛上。
抬眼對上那雙明滅不定的黑眸,葉璃欲側過頭去,卻被對方先一步捧住臉頰,“告訴我,你是當年在涼州雨花樓的那個少年,是不是……”明明是疑問句,但封鑰過於肯定的神色和語氣,卻是不容的葉璃有半分反駁。
低眉避開他有些灼熱的視線,葉璃半晌回應,封鑰卻是不以為,續道,“當年官途不順,被貶謫往涼州。彼時我方入官場,空有一腔熱血,經此一遭,隻覺報國無門心生寂寥之意,甚至一度想放縱自己在涼州自生自滅不再理會官場之事……”
說道此處時,封鑰頓了頓,緩緩放下捧住葉璃的雙手,掌心覆上她搭在自己的柔荑後才又道,“然而就是那年,我在花雨樓頹然厭世時,曾遇到一名喚作賈明少年。彼時,他雖衣著襤褸,卻語出驚人,將當時天下之勢分析得可謂透徹。”
“彼時,他猜到我有官職在身,當聽我作了那首<雪絮歎>時,卻罵我浪費才能,消極避世。”
“他訓誡我男兒當為國捐軀,而非躲在溫柔鄉中自詡風流。你說,我當時是不是很愚笨,連他都明白的道理,我卻是想了一年也沒有想通。”封鑰唇角自嘲一笑,也未期待葉璃會回應,便又頹然笑道,“那時,我與他打賭,我往朝堂,他往邊疆,比比誰能在日後為西魏社稷作出無上貢獻。我知道,其實他隻是見我對世事無了興趣,想給我存在下去的念頭。可是,他卻不知道,我是多感激他當年咬破我的拇指,逼我與他做了那個誓言的拉鉤。”
像是回憶當時的場景般,封鑰臉上倏地浮現出絲絲笑容,帶著幾分病中的孱弱之態,看一眼便讓人心尖尖上抖了抖。
“後來我也曾留意過西魏國新晉的將軍,卻發現並無那個與我定有誓約的賈明。我以為,他已在沙場馬革裹屍,卻隻是不曾知道,那時的少年竟是早已贏了那打賭,做上了手握重兵的將軍,還為打退了覬覦西魏多年的北胡。而我所作的功績與之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你說是麼?化作賈明的真龍璃公主?!”他的反問帶著幾分難言的悵惘,話裡的意思卻是如磐石般沒有分毫動搖。
良久,葉璃才沉沉呼吸,啟唇道,“原來你還記得。”可想起來是不是有些晚,晚到龍璃已經害怕這份感情,乾乾淨淨的感情卻一直被利用著,這份獨自付出的感情維持不了多久,否則也不會有她的出現。
“若是我忘了,你是否就要永遠不提?!”雖然是問句,但封鑰用的卻是肯定語氣,仿佛料到了她一定會這麼做一樣。
下一秒,就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目光灼灼地看向葉璃續道,“若是……我說,不再放你走,你是否永遠都不走?!”
如法炮製上一句的話,讓葉璃微微一愣,瀲灩的剪水雙瞳悠悠望向封鑰,微合眼眸後,唇角漾開淺笑,“是……隻要你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