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飛揚聽見了身後傳來黎詩柔的哭聲。
他從來沒有聽她哭的這樣慘。
往常但凡她有一絲絲委屈,黎飛揚都會直接擼起袖子為她跟人乾架。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回頭。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廣場上的大屏幕裡,循環播放著楚硯單膝跪地,為唐檸戴上訂婚戒指的那一幕,路人在前麵駐足,感慨這場訂婚的盛大和浪漫。
這一次,黎飛揚沒辦法再像從前那樣說,是唐檸搶走了黎詩柔的男朋友。
因為他不知道,黎詩柔又對楚硯做了什麼?
你怎麼去定義親情呢?
是一個和你有血緣關係,卻素昧平生的人。
還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但朝夕相處的人。
黎飛揚在六年前做出過一次選擇。
他和黎詩柔隻差一歲。
在黎飛揚很小很小的時候,黎家的經濟狀況並不好。
黎四海沒有什麼經商才能,黎氏集團的發展每況愈下。
那時候也常常有人上門來討債,爸媽都忙著應酬、借錢,外婆家裡不許她們登門。
韓長風原本欣賞黎四海的談吐,又看好黎家和楚家的娃娃親,卻沒想到他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
韓老太太甚至說過韓雅:“你再為黎四海回娘家來借錢,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麵拐呢?”
那時候黎飛揚年紀並不大,其實關於當時的記憶不是很清晰,但總還記得這樣幾件事。
有一天他餓肚子餓到不行,家裡隻有他和黎詩柔兩個人,由於黎四海發不出工資,傭人早就跑光了,他就拉著黎詩柔一直哭著說:“姐姐我餓。”
黎詩柔帶著他上街,她本來笑的很甜,但一到人群中間,卻比他哭的還要更可憐。她的哭聲並不大,眼淚掉的卻很多。
很快就有好心的路人問:“小朋友怎麼了?”
黎飛揚隻會機械地重複:“我好餓!”
黎詩柔語焉不詳地說著:“爸爸打媽媽,把媽媽的錢都搶走了,媽媽出去工作,我想去找媽媽,但是沒有錢坐公交車……”
路人請這對姐弟倆吃了一頓飯,還給了她們好多錢。
還有一次,債主實在找不到黎四海,就把黎詩柔和黎飛揚帶走,給黎四海打電話威脅:“你要是再不還錢,就彆想找回這一對兒女了!”
黎四海無動於衷:“老紀,咱們倆可是拜過把子的,我的兒女就是你的乾兒子、乾女兒,你邀請她們去你家做客,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經商這種事,有時候更像賭博。
你每次賺到錢,都想去做更大的投資。
即便是賠了錢,想的還是用大投資回本。
把錢拿去還債?
那就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這就相當於上了賭桌,彆管錢是自己的,還是借來的,但就是會一直玩下去。
黎四海還沒有回本,怎麼會還錢?
黎飛揚害怕的一直哭。
黎詩柔卻主動幫那家人照顧寵物,很快就和女主人打成一片,甜甜地叫她漂亮阿姨。
黎飛揚沾了她的光,因此真的在債主家裡當起了客人,明明是以人質的身份被強行擄來的。
再後來,黎家因為黎詩柔的錦鯉運,發展的越來越好。
他再也不必經曆幼年時餓肚子的窘境。
黎詩柔一向都主意很正,心理十分強大,就算是被債主擄走,她也會很認真地為自己編好辮子,臉上始終帶著甜甜的笑容。
如今再回想起來,黎詩柔其實打小,就會用一些坑蒙拐騙的方法,心術不正。但這也沒有辦法抹殺一點事實,黎詩柔在黎飛揚心裡,是真正的家人,很有姐姐的權威。
黎氏集團蒸蒸日上,重回百億規模的大企業。
唐檸卻被接回了家。
那時候的唐檸在黎飛揚的眼裡,不僅又土又醜,還是一個想要搶走黎詩柔勝利果實的惡人!
都說黎詩柔鳩占鵲巢,搶走了唐檸豪門真千金的身份,但其實在黎飛揚眼裡,黎家興於黎詩柔。
唐檸這麼窩囊,一無是處,又陰沉又自卑,沒有絲毫存在感,如果最開始沒有真假千金掉包的事發生,黎家早就沒落了。
——黎飛揚偶爾會這樣惡毒地想著。
他當然隻能繼續惡毒下去,因為他在見到唐檸的第一麵,就已經堅定地選擇了站在黎詩柔那一邊。
但原來在黎詩柔眼裡,從來沒有把他當成親人啊。
哪有人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親人呢?
黎飛揚從來沒有把唐檸當做自己的親人,他對她做過很多惡劣的事情,心裡也很清楚,無論唐檸怎麼報複他,都不為過。
易地而處,如果他站在唐檸的位置上,也絕對不會把黎飛揚當成弟弟看,她和他就是仇人,隻不過有著一層血緣關係而已。
血緣關係?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身處豪門,見慣了至親因為利益拔刀相向,人家難道就沒有血緣關係嗎?
所以當唐檸開始報複時,唐檸一腳把黎飛揚踢飛,讓他身受重傷,躺在病床上打著石膏;唐檸故意來他的直播間搞事,舉報田躍,搞他的心態。
他固然恨唐檸,咒罵唐檸,但從心底其實是能接受的。
敵人怎樣傷害你都不稀奇。
然而,最終捅了他最致命一刀的人,卻是黎詩柔。
是黎飛揚最信任、最敬愛,可以為她連命都不要的姐姐!
在今天之前,黎飛揚唯一僅剩的一點信念,就是找到凶手,洗刷自己的冤屈,還能支撐著他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裡活下去。
可事實是,沒有凶手,沒有敵人,害他的是他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