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玩意兒!
胳膊傷了的地方,袖子從外到裡破了個大口子,看著像是按在地上摩擦了十分鐘磨出來的一個洞。
就這麼兩秒鐘時間裡,又一坨絨毛飄了出來。
他捏了捏袖子,這一節的羽絨已經沒了,就剩了兩厚布。
程恪無法形容自己這會兒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火氣,寒風裡都能聞到自己被怒火燒出了孜然味兒。
隻感覺江予奪剛才粗暴的態度一下把他對這個人所有的善意和好感,都一腳踹成了尷尬和自作多情。
讓他覺得自己非常像個因為沒了街角的破紙箱之後對著所有人都拚命搖尾巴的流浪狗。
他一直被家人看成廢物,曾經破罐破摔地想過自己在某些方麵大概是個沒什麼自尊的人,隻要可以隨便想怎樣就怎樣地活著就可以。
現在看來,他對自己的認識還不太全麵。
他所有的煩躁和怒火這會兒都衝著這個明明沒有倒地被摩擦但是偏偏就破了個摩擦洞的衣服上。
他把外套脫了下來,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去你媽的吧!
程恪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聽到了身後有聲音,裹著風他聽著這聲音有點兒像腳步聲,又有點兒像是石頭在地上滾過。
一想到這會兒街上還有人在找自己尋仇,他趕緊回過了頭。
身後沒有人,但他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家裡衝了出來正在往街對麵跑的江予奪。
程恪愣住了,他本來以為現在要是看到江予奪,隻有可能是江予奪出來跟他乾仗的,但江予奪現在卻是往對街衝。
出什麼事了?
程恪頓時感覺到了有些發冷。
“你回去!”江予奪突然指了他一下,“彆出來!”
“什麼?”程恪瞬間迷茫了。
身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回他聽得很真切,趕緊回身,看到幾個人衝了過來,但衝在第一個的人他認識。
是大斌。
“三哥!”大斌喊。
“你們呆著!”江予奪吼了一聲衝進了斜對麵的通道裡。
大斌猶豫了一下,沒有停,但腳步放慢了,幾個跟著他過來的人都往通道那邊看著。
“怎麼回事?”程恪整個人都有點兒蒙了,“你們怎麼在這兒?”
“可能是剛那些人,”大斌說,“三哥讓我們在附近看著點兒,怕你一會兒走的時候被人盯上。”
程恪瞪著他沒說話。
“剛我們看到倆,”大斌指了指後麵,“正好三哥就打電話讓我們過來送你……”
程恪沒等他說完,轉身就往對麵的通道跑了過去。
“恪哥!三哥不讓過去!”大斌有些著急地在後麵喊,“讓你回去!”
“他一會兒讓你吃屎!”程恪沒理他,跑過了街,“你他媽這麼聽話吃一個給我看看!”
不得不說,江予奪在這些小弟麵前的威信的確挺高,大冷天兒的讓巡街就巡街,讓送人就送人,讓呆著就呆著。
大斌那幾個已經跑到了通道口,因為江予奪一句話,硬是沒敢進來。
程恪衝進了通道,沒看到人。
這通道是兩棟樓之前的一條小路,很窄,隻能過人和電動車什麼的,三輪估計過著都費勁,兩邊也藏不住人。
“江予奪!”程恪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老三!”程恪快步往前,又喊了一聲,想想又擔心喊個老三會讓身為老大的江予奪沒有麵子,於是又補了一句,“三哥!”
依舊沒有人回答,也沒聽到什麼動靜。
程恪突然覺得有些害怕。
再往前幾步,通道就到頭了,那邊是另一條小馬路,有路燈,但不是太亮,從這裡看過去,小馬路上也沒有人。
但是拐角那邊……
程恪看到通道儘頭的地麵上有個影子晃了一下。
“江予奪!”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想從兜裡掏個什麼東西當武器。
掏了兩下才想起來,外套都沒有,哪兒來的兜。
影子的主人從拐角那兒轉了出來:“誰他媽讓你過來的!”
是江予奪。
程恪猛地鬆了口氣。
身後轉來了一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大斌的聲音:“三哥!你沒事兒吧!”
“明天我就收拾你們。”江予奪指了指他。
大斌沒出聲。
“趕緊走,”江予奪說,“沒事兒了,回去睡覺。”
“有倆還在這片兒呢,”另一個小弟小心地開了口,“要不我們幾個先……”
“讓你回去就回去,”江予奪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讓你們盯著點兒就是盯,盯,懂嗎?眼看!手莫動!誰他媽讓你們去乾架了?”
“三……”那個人還想說什麼,被大斌拍了一下。
“那我們就回去了,三哥。”大斌說。
“回吧。”江予奪揮揮手。
大斌帶著幾個人走了。
程恪跟著江予奪從通道返回了他家門口,中途幾個窗口都有人探了腦袋出來看,還有人小聲說著話。
“你不冷啊?”江予奪轉頭問。
“什……”程恪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牙齒上上下下地磕得有點兒熱鬨。
他趕緊想過去把自己的外套撿回來,走了兩步卻發現,剛才扔衣服的地方空無一物,連根毛都沒有了。
“我衣服呢?”他非常震驚。
“被人撿走了唄,”江予奪說,“那麼好的衣服,彆說你人都走開了,你就站跟前兒都會有人過來撿。”
“好個屁啊,”程恪一想到那個洞就來氣,“破了個大洞。”
“補補就行,”江予奪說,“彆因為你以前成天在那邊大街上酒吧夜店的聲色犬馬,就以為這片兒住的都不是窮人了。”
程恪沒說話,也說不出來話,感覺牙都快凍上了,都快磕不出聲兒了。
他非常佩服江予奪的扛凍能力,他起碼穿的是件薄羊毛衫,江予奪身上穿的是件長袖T恤。
居然還能走得昂首闊步脖子都沒縮一下。
“走吧,先回我那兒。”江予奪說。
程恪沉默著緊跟在他身後,過街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來,他差點兒想推江予奪兩把,走得太慢。
進了屋,愣了能有兩分鐘,他才算是緩過來一點兒了。
“你衣服裡有值錢的東西嗎?”江予奪倒了碗酒遞給他。
“沒有,”程恪摸了摸褲兜裡的手機,“我身上就一個手機一包煙,彆的沒有。”
江予奪點了點頭,拿了串牛肉剛咬了一口,又突然轉過頭:“就手機和煙?你他媽又沒拿鑰匙?”
“我拿了!”程恪震驚了,趕緊對著褲兜啪啪幾掌拍了過去,沒摸到東西,又伸手進去掏了兩下,空的。
“哪兒呢?”江予奪趕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這他媽都12點了!上哪兒給你拿鑰匙去啊!”
“我真拿了鑰匙,”程恪感覺非常無力,坐到了椅子上,“鑰匙在外套兜裡。”
“我一會兒送你個鑰匙鏈你掛脖子上吧,”江予奪往門口走過去,“要不明天你打個報告申請換個指紋鎖得了。”
“你去哪兒?”程恪問。
“幫你找鑰匙。”江予奪說,“撿衣服的就那幾個,我去要,不過先說好,衣服肯定要不回來,你就當扶貧吧。”
“嗯。”程恪歎了口氣。
江予奪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他眼角餘光裡突然掃到一抹紅色。
“你……”程恪轉過頭,一把抓住了江予奪的手,“這是傷哪兒了?”
江予奪手背上有一條還沒有乾的血跡,從袖口裡流出來的。
“刮了一下。”江予奪抽出手。
“先彆管鑰匙了,”程恪站了起來,上下打量著他,“傷哪兒了?”
“哎,”江予奪把袖子往上撈了撈,小臂上一條傷口露了出來,“就這點兒,看著嚇人而已。”
程恪看了一眼傷口,感覺不是刀傷,破口的地方邊緣非常不整齊,像是被什麼一點兒都不鋒利的東西強行劃出來的。
不知道這個“刮”,是什麼玩意兒刮的。
“起碼先止一下血吧,”程恪說,“你就這樣出去,真有人撿著了鑰匙也不敢出聲了。”
“煩死了。”江予奪皺著眉頭轉身進了廚房,擰開了水龍頭對著傷口嘩嘩地衝著。
程恪非常無語,但實在也不想說話了,再多說一句他都覺得自己跟個老媽子似的。
廚房裡的水聲嘩嘩的好半天都沒停,程恪偏過頭往那邊看了一眼。
江予奪還站在水池前,伸著胳膊在水龍頭下衝著,程恪看不到他的臉,但能看到他的胳膊抖得非常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