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沒有吃過這樣的糯米團子, 確切說他沒吃過任何形式的早點攤上的糯米團子。
就這麼底下墊了一小片荷葉的糯米團子居然能這麼好吃,他感覺挺意外的。
就是小了點兒,剛走到東門口,他就已經吃完了。
“這個團子多少錢啊?”他問江予奪,“挺好吃的。”
“你要給錢嗎?”江予奪說, “十塊。”
“……我沒想給錢。”程恪說。
“哦,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五塊,加了一塊錢肉,一共六塊。”
“你這怎麼還前後兩個價啊?”程恪看著他, 江予奪沒說話,目視前方,程恪反應過來, “怎麼,我要給錢你還想賺我四塊啊?”
“不服氣就吐出來。”江予奪說。
程恪衝他豎了豎拇指:“我非常服氣。”
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江予奪招了招手。
出租車靠了過來, 在離他們還有幾米距離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聲音:“出租車!正好我操!”
程恪沒回過神,幾個一看就是小混混的人跑過去拉開車門就上了車。
“我操?”程恪愣了,轉頭看著江予奪。
江予奪沒出聲,就那麼看著。
出租車起步, 開出去十米左右, 突然又停下了。
車門打開,剛才上車的幾個人又全都下了車, 一個光頭小子往他們這邊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回頭指著出租車:“等著啊!”
“三哥,”光頭跑到他們跟前兒停下了,衝江予奪尷尬地笑了笑,“沒看到是你。”
江予奪嘖了一聲:“搶習慣了吧?”
“那不能,主要是也沒看出來你倆要打車。”光頭抓了抓腦袋。
“放你媽的屁,”江予奪說,“我倆不打車他跑這兒停著乾嘛來了,你意念叫車呢!”
“三哥您上車。”光頭衝他彎了彎腰。
江予奪往車那邊走過去,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昨兒晚上沒回去吧?”
“嗯,這你都看出來了?”光頭問。
“廢話!今天降溫,你要是從家裡出來的能光著嗎!”江予奪指著他的頭,“頭皮都凍青了!”
“沒事兒。”光頭又摸了摸腦袋,嘿嘿笑了兩聲。
江予奪把自己的帽子拿了下來扔給他:“滾!”
“謝謝三哥!”光頭喊。
上了車之後程恪都還能聽到光頭在外麵追著車又喊了一嗓子:“三哥!謝謝!”
“謝你大爺,沒完了。”江予奪小聲說了一句。
程恪看了看他,也小聲說:“我以為你們街麵兒上混的都不說謝謝呢?”
“他跟我差著輩兒呢。”江予奪說。
“他不跟你差不多年紀麼?”程恪沒明白。
“他是我小弟的小弟,”江予奪說,“孫子輩兒,懂了嗎?”
“……懂了。”程恪點了點頭。
江予奪沒再說話,拿了手機出來打開了,估計又開始看。
程恪靠著車窗玻璃,外麵氣溫低得嚇人,風也大,但是陽光很好,坐在車裡開著暖氣吹不著風,就非常舒服了。
他眯縫著眼睛看著江予奪的側臉。
江予奪看得挺認真,但他的速度挺慢的,一頁看好半天。
“還是那個大腿文嗎?”程恪問。
江予奪轉臉瞅了瞅他:“是。”
程恪笑了笑。
“現在沒什麼意思了,”江予奪皺著眉頭,“我最喜歡的那個配角死了,早知道這章要死,我他媽就不買了。”
“裡死幾個人不是挺正常的嗎,”程恪說,“主角又沒死,死個配角你就不看了啊?”
“主角要真死了我就沒什麼感覺,畢竟那麼多人看的就是主角,高興啊,傷心啊,好了不好了,活著還是死了,”江予奪退出了界麵,低聲說,“配角就不一定了,特彆是小配角,沒人在意。”
程恪看著他沒說話。
“像我這樣的。”江予奪又小聲補了一句。
“哎,”司機說話了,“小夥子想得還真多,我跟你講,你自己就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啊。”
“我不是。”江予奪說。
程恪愣了愣。
司機大概隻能熟練運用這一句雞湯,碰上江予奪這種回答,就接不下去了,於是歎了口氣沒再出聲。
許丁弄的這次活動在一個逼格挺高的藝術館裡,一個小展廳,活動主題是“茫然”,有一些畫和攝影作品。
程恪覺得這個“茫然”起得很好,讓人從看到名字的時候就開始茫然了。
不過他也從來不去研究活動的內涵,他隻管他自己的那一部分,今天他隻需要即興發揮,沒有限製,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你畫出什麼來,都可以茫然。”許丁說。
很有道理,畢竟主題就是這樣,大多數人都會自覺地強行貼近主題,沒貼過去的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一會兒你進不去,”程恪看了看四周,“也沒地方呆著,你回去吧,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
“你不用管我,”江予奪說,“我還能找不著個地兒呆著了?我又不是你。”
“……行吧,”程恪點點頭,“那我進去了,我東西還得準備一下。”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
程恪又看了他一眼,轉身從側門進了小展廳。
江予奪從來沒來過這麼高級的地方。
以藝術為主要內容的場所,他接觸過的大概隻有商場裡那種搭個台子拍賣油畫的。
一塊錢起拍,超過三百就沒人要了。
他看了看四周,有很多展廳,每個展廳裡都有不同的“藝術”,這樣的寒冷天氣裡,居然也有不少人。
每一個人都很安靜,靜靜地看,偶爾說話,聲音也很輕。
江予奪在裡頭轉了轉,本來想找個地方坐著,結果沒找著,而且這樣的氣氛也讓他有些不適應,所有人都是來欣賞的,隻有他看著是走錯門了的。
他溜達著到了藝術館門口,牆邊有個垃圾桶。
不過要不是有個夾著煙的姑娘正站在旁邊往裡彈煙灰,他還真沒看出來那個東西是垃圾桶。
他走過去,點了根煙。
姑娘看了他一眼,往邊兒上讓了讓,給他空出了一塊,然後問了一句:“怎麼沒進去?”
“嗯?”江予奪看著她。
“你不是跟程恪一塊兒來的嗎?”姑娘說。
“你認識程恪?”江予奪問。
“吃過幾次飯,”姑娘笑了笑,“不過玩沙畫的差不多都認識他。”
“哦。”江予奪點了點頭,他倒是沒想過,程恪還是個業內名人。
姑娘抽了口煙,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以前沒見過你。”
“程恪身邊的人你都見過嗎?”江予奪問。
“差不多吧,”姑娘掐了煙,伸出手,“我叫米粒兒。”
江予奪看了她一眼,這聽著就不是什麼正經名字,於是伸手在她手心裡拍了一下:“我叫老三。”
“挺好聽,”米粒兒笑著說,目光落到他身後,衝大門那邊揮了揮手,“小懌也來了。”
江予奪回過頭,看到了程恪的那個弟弟,程開心。
“程恪他弟,你們認識嗎?”米粒兒問。
“見過。”江予奪說。
程懌跟米粒兒點了點頭,看到他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江予奪正想走開,程懌已經往這邊走了過來。
“你怎麼來了,”米粒兒看著程懌,笑著說,“你不是對這些沒什麼興趣的嗎?”
“現在也沒什麼興趣,路過了就來看看,”程懌說,“你男神馬上要開始表演了,不進去嗎?”
“走了。”米粒兒衝他倆揮揮手,跑進了大門。
垃圾桶旁邊就剩了江予奪和程懌兩個人。
一陣北風刮過來,程懌拉了拉圍巾,遮住了半張臉。
江予奪發現這麼看,他們兄弟倆長得非常像。
不過眼神的差彆就非常大了,江予奪對人的判斷差不多都是靠眼神,動作可以偽裝,表情可以偽裝,笑容都可以偽裝,隻有眼神很難。
有些眼神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程恪哪怕是在發火的時候,也不會像他弟弟這樣,透著犀利,一眼想要紮透的那種侵略感。
江予奪並不害怕這樣的眼神,但會覺得不舒服。
他跟這個人並不認識,不知道名字,沒說過話,他轉身繞過垃圾桶準備走人。
“是在等我哥嗎?”程懌在他身後問了一句。
江予奪回過頭看著他沒說話。
“他怎麼沒讓你進去?”程懌說,“他帶人進去不需要邀請函。”
“我進去乾嘛?”江予奪說。
“裡邊兒暖和啊。”程懌笑了笑。
“你看我這樣子是怕冷的人嗎?”江予奪問。
“不怕冷也不表示不冷,”程懌還是笑著,“我帶你進去吧,我哥不會說什麼的。”
江予奪皺了皺眉。
這話說得實在讓他不爽,雖然很隱晦,還麵帶笑容語氣溫和,但意思就是一個,程恪不讓他進去。
這就很沒有麵子了。
“你是不是不太聽得懂人話?”江予奪有些不耐煩地說。
程懌居然並沒有生氣,依然是微笑地看著他。
江予奪沒跟這些少爺們打過交道,唯一接觸過的積家大少爺還是個沒什麼脾氣的廢物,他不知道程懌要乾什麼想說什麼,也不想知道,但他不會跟著程懌的節奏走。
他拿出手機撥了許丁的號碼。
“喂?三哥?”那邊許丁接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