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鐵站,江予奪帶著他從繁華的大街轉進了一條老舊的小街。
“你挑了個什麼地方啊?”程恪問。
“你是不是挺喜歡吃火鍋的,”江予奪說,“帶你去吃頓好吃不貴的。”
“我以為你隻在你地盤兒上活動呢。”程恪說。
“這個城市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江予奪一揮胳膊,“我比出租車司機熟多了。”
“是麼,”程恪笑笑,“你是不是挺閒的。”
“也不是,”江予奪說,“我算是給盧茜打工吧,她不願意跑的事兒都扔給我了。”
“工資高嗎?”程恪問。
“看她心情,”江予奪拉著他又轉進一條小街,“不過她心情一直還不錯。”
這條街是典型的舊城區老街的樣子,兩邊都是小飯店,間或有幾家便利店和奶茶店,不算臟,但都非常舊,房子看著都比他年紀大。
“就這家,”江予奪指著前麵一個門臉兒,“這會兒時間正好,再晚點兒得等座了。”
程恪看了一眼,挺不起眼的一家店,跟這條街完美地融為一體。
“小諸葛火鍋二分店,”他看了一眼,就這麼一個店,門口居然停滿了車,“還開了不少分店嗎?”
“屁的分店,”江予奪說,“我問過老板,就這一個。”
“那為什麼寫個二分店?”程恪不理解。
“顯得氣派唄,要我是老板,我就寫個十八分店,這才夠氣派。”江予奪說。
“人要問你還十七家在哪呢怎麼辦?”程恪問。
“您好,這是我們進軍本市餐飲業的第一家分店,”江予奪一掀簾子,“香嗎?”
簾子裡撲麵而來的熱氣和辣椒花椒的香味讓他頓時就感覺到了饑餓。
江予奪挑了靠裡的一張小桌:“就這兒吧,有點兒擠,不過不用跟人拚桌了。”
“這店還有人拚桌?”程恪問。
“彆看不起小店,”江予奪拿過菜單飛快地往上打著勾,“這頓你請是吧?”
“嗯。”程恪點頭。
江予奪又唰唰唰地一通勾,然後喊了一聲:“服務員!”
程恪正拿了筷子要拆包裝,被他這一嗓子震得手一抖,筷子穿過包裝袋直接飛出去落在了地上。
“再拿雙筷子!”江予奪又喊了一聲。
“好嘞——”那邊不知道哪個服務員以同樣的音量回應了他。
這個店的麵積不大,二三十桌的樣子,現在還有幾桌沒有人,但店裡已經人聲鼎沸了,感覺所有的人都在喊著說話,喊著笑。
程恪整個人都有些蒙,彌漫著的熱氣和香氣裡,上下左右似乎都是人,各種聲音在響,又一句也聽不清。
但這種亂哄哄的氣氛沒有讓他煩躁,倒是有些新奇,還有些莫名的暢快感覺。
一直到菜都上來了,江予奪伸手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
“我開涮了啊!”江予奪給他倒了一滿杯酒。
“好。”程恪點點頭。
江予奪拿過一盤肉嘩啦一下倒進了鍋裡,他這才猛地想起來,這人吃火鍋是狂野的上輩子餓死派。
“快吃!”江予奪衝他說,“一會兒老了!”
“……你少擱點兒不就不會老了嗎?”程恪有些無奈,從鍋裡夾了一筷子肉。
“那多沒意思,”江予奪拿著漏勺在鍋裡兜了一下,把一大勺肉倒進了他碗裡,“吃肉就得一塞一滿口。”
程恪猶豫了一下,把江予奪舀到他碗裡的肉在蘸料裡裹了裹,全都塞進了嘴裡。
“爽嗎?”江予奪看著他。
“……嚼不開,”程恪擰著眉很費勁地裹著滿嘴的肉說,“我操……燙……”
江予奪衝著他一陣樂。
幾大口肉塞下去,程恪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酒。
爽的確是挺爽的,就是腮幫子累,而且這麼幾口下去,他感覺自己已經飽了……
“你在地鐵上想說什麼事兒?”他看著江予奪。
江予奪喝了一口酒,趴到桌上往他這邊湊了湊:“你……”
程恪看著他。
“你以前……”江予奪說得比他剛才吃肉還艱難,“以前交過男……朋友是吧?”
程恪眯縫了一下眼睛:“就問這個?”
“不是,”江予奪頓了一下,拿起一盤肉又倒進了鍋裡,拿著勺邊攪邊說,“就,你弟說你喜歡的都是……那種……”
程恪拿著杯子慢慢喝了一口酒,耐著性子聽他說。
“就那種,”江予奪一咬牙,“漂亮的小可愛?”
程恪嗆了一口,趕緊偏開頭。
“是不是就那種,”江予奪給他舀了一大勺肉,“人妖……”
“什麼?”程恪咳了兩聲,感覺自己聲音都是掛著問號出來的,帶著轉兒。
江予奪頓時說得更艱難了:“漂亮……可愛的人一……”
“閉嘴!”程恪壓著聲音把他那個妖字給腰斬了,“江予奪你他媽是不是個傻逼啊?”
“我他媽也不是同性戀,”江予奪瞪著眼睛,“我哪知道你們都什麼口味啊!我要知道我還問你麼!”
程恪喝了口酒給自己壓了壓驚,過了一會兒才擰著眉又問了一句:“程懌說的?”
“他沒說人……就說漂亮的小可愛。”江予奪給他倒上酒。
程恪歎了口氣。
“他大概以為我……”江予奪清了清嗓子,“所以想刺激一下我吧。”
“以為你是我新男朋友麼?”程恪笑了笑。
“嗯,”江予奪點頭,大概是問出口之後放鬆下來了,臉上又恢複了平時的表情,“你這個弟弟,挺陰險的,都這份上了,還不放過你,我要真是你新男朋友,我聽了這話估計得不爽。”
“這有什麼不爽的,我還不能換換口味麼。”程恪說。
“……我他媽也不是你男朋友,你換個屁的口味?”江予奪看著他。
程恪笑了笑沒說話。
“哎,”江予奪吃了兩口又忍不住湊了過來,“是真的嗎?”
“什麼?”程恪看著他,“漂亮的小可愛?”
“嗯。”江予奪點點頭。
“是啊。”程恪喝了口酒。
“我就不太明白啊,”江予奪擰著眉,“你喜歡那樣的,那你乾嘛不找個姑娘啊,姑娘隨便一個都比男的漂亮可愛吧?”
“姑娘沒把兒。”程恪說完就跟江予奪一塊兒愣住了。
他迅速看了一眼酒杯,這也就第二杯,他又迅速看了一眼酒瓶。
這他媽應該是瓶假酒。
“我真是……”江予奪瞪著他,“小看你了啊。”
“客氣。”程恪衝他舉了舉杯,又喝了一口酒壓驚。
環境真是能改變一個人。
這樣的話,他過去二十七年裡不要說說出口,就連腦子裡想想都沒有過。
江予奪大概也震得有些回不過神,低頭吃了好幾口肉才又抬眼看著他。
“還有什麼不解之謎需要我給你講解的?”程恪問。
“沒了,”江予奪說,“就有點兒理解不了,都是一樣的,一點兒神秘感都沒有,有什麼意思啊?”
“這個沒法跟你說了,”程恪說,以前身邊的人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反應,無論能不能接受,出於禮貌,都不會有誰這麼把禮貌踩在腳下求知欲旺盛地跟他打聽,看著江予奪這樣子,他居然沒有反感,倒是覺得挺有意思,“你要不找個漂亮的小可愛去試試吧。”
“操|你大爺,”江予奪猛地往後靠到了椅子背上,“少他媽惡心我。”
把禮貌踩在腳下的人,有時候很可愛,有時候卻會讓人心情猛地一下閃著腰。
江予奪這個直白而又真誠的反應,說實話,讓程恪有些受傷。
“還是有這個想法的嘛,”他笑了笑,“可惜我沒大爺。”
江予奪看著他沒吭聲。
程恪也沒再說下去,拿了杯子喝了口酒,夾了點兒青菜在鍋裡涮著。
“程恪,”江予奪愣了一會兒之後把椅子往他這邊拉了拉,“你生氣了?”
“沒,”程恪說,“這就生氣我十年前就氣死了。”
“我不是說你惡心,”江予奪低聲說,“你那樣吧我就……不覺得惡心,就突然一下擱我身上,我就有點兒……惡心。”
“嗯,”程恪看了他一眼,“吃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