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記得沒多久之前, 江予奪很嚴肅地告訴過他,我不會隨便覺得誰是我朋友,朋友在我這兒是很重的。
他一直認為江予奪沒把他當朋友,他倒是可以把江予奪當朋友,畢竟他的朋友門檻比較低, 吃幾頓飯就能介紹這是我朋友了, 至於江予奪這個朋友的分量,他其實沒太細想過。
現在突然聽到江予奪宣布他倆是朋友,除去心裡有些軟軟的感慨之外,還有點兒迷茫。
前後也沒多長時間, 江予奪對朋友的定義仿佛就跟他這個人似的飄忽不定。
“你不是說……朋友很重……”程恪看著他。
“就衝你今天衝回來。”江予奪說。
“是麼?”程恪愣了愣,“我主要是怕出事兒,我本來以為陳慶能扛一陣兒, 結果一秒就倒地了。”
江予奪笑了笑:“他不會打架,從小他媽可寶貝他了。”
“我其實也不是……”程恪跑回去,的確是擔心了, 但他本來就不是個特彆冷漠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認識的人一對三,何況對方還點了他的名,而江予奪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寧可混不下去了也要讓他報警, 這種情況下他要真跑了, 實在說不過去,“陳慶和你那些小兄弟也不扔下你不管。”
“不一樣, ”江予奪說,“除了陳慶,那些兄弟都知道,這次不管我,以後我也不會管他們。”
程恪差不多能明白他的意思,江予奪給兄弟們扛事兒,那些兄弟也會為他出力,但江予奪相比彆的那些老大,比如八撇,是不一樣的,就算同樣的利益交換,天寒地凍急著打車的時候還能看到兄弟頭皮被凍青了的江予奪也不太一樣。
程恪覺得這也許就是他看到江予奪有麻煩時會著急的原因之一。
“也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江予奪抽了口煙。
“哪樣?”程恪笑笑,“不是你小弟但是跑回來幫你嗎……”
“從來沒有人在我動手的時候拉過我。”江予奪打斷了他的話。
程恪看著他,半天才應了一聲:“哦。”
“跟跑回來幫我不一樣,”江予奪說,“第一次有人擔心我手太重的,從來沒有過,他們都告訴我出手就要全力。”
又是“他們”。
程恪聽得出江予奪的這個“他們”指的不是陳慶和他些小兄弟,這些人隻是希望他能贏而已。
但是他沒有再追問這些“他們”到底是什麼,江予奪一次次的答非所問,以他的教養,他實在已經不可能再問。
也許等哪天江予奪自己想說了吧。
站了一會兒,程恪放在客廳的鬨鐘響了。
“什麼聲兒?”江予奪愣了愣。
“鬨鐘,”程恪回到客廳,按停了鬨鐘,“提醒我差不多可以吃晚飯了。”
江予奪跟過來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你要不要去測個智商啊?”
“我有時候這會兒還在睡覺。”程恪說。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吃晚飯還要專門定個鬨鐘的,”江予奪說,“手機也能定鬨鐘你是不是不知道?”
“我喜歡鬨鐘,”程恪又撥了個鬨鐘,一分鐘之後會響,他把鐘放到桌上,看著江予奪,“就這樣。”
“哪樣?”江予奪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等著。”程恪說。
“等什麼?”江予奪問。
程恪沒說話,看著他。
江予奪擰著眉跟他對視著。
一分鐘之後鬨鐘響亮地喊出一串叮鈴鈴。
“哎!”江予奪嚇得往旁邊一蹦,吼了一嗓子,“我靠!怎麼還他媽響啊!”
程恪伸手在鬨鐘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鈴聲停下了。
“就這樣,”他說,“我就喜歡啪的這一下,一拍,它就停了。”
“你這每天的日子是不是都過得挺無聊的,”江予奪說,“都已經淪落到要這麼玩了。”
“你沒有這種,小小的打發時間的愛好嗎?”程恪問。
“沒有,”江予奪搖搖頭,“我大大中中小小的愛好都沒有,我用不著打發時間。”
“……你每天都從早忙到晚嗎?”程恪嘖了一聲,“在你地盤裡數垃圾桶?”
“不啊,”江予奪說,“我沒數過,不過我知道就酒吧街那邊,一百米兩個,有些分類,有些不分,旁邊人少點兒的街上間隔是一百五十米。”
程恪看著他,有些無語。
“時間打發不掉的。”江予奪說。
“嗯?”程恪看著鬨鐘上的指針。
“時間都過得很慢,永遠都那麼慢,越打發越發現它過得慢,”江予奪說,“你忘了它了,才能好受些。”
程恪笑了笑。
他不太明白江予奪這樣的感受,在他看來,隻有特彆難受的時候,病了,不舒服了,情緒低落了,才會感覺時間過得太慢。
他突然想起江予奪關於主角的那個回答。
我不是。
什麼樣的生活狀態才會覺得時間永遠是慢的?
兩人站在客廳裡愣了一會兒,江予奪走到了窗邊往外看著,程恪發現江予奪往窗外看的時候,從來不會掀開窗簾。
他看著江予奪的側影,愣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是晚飯時間了,對於程恪來說,這個時間有點兒尷尬,主要是江予奪在這兒,而且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
如果是他自己一個人,餓的話他會叫個外賣,不太餓的話他就隨便泡碗方便麵,或者煮倆雞蛋吃。
現在他要是留江予奪吃飯,拿不出可以招待的食物,出去吃他並不太願意,他這輩子都沒有連續兩天請人吃飯的經曆。
但直接讓江予奪走人,他又說不出口。
“你……餓嗎?”他掙紮了半天,問江予奪。
“餓。”江予奪回答得很乾脆,並且似乎沒有聽出他的潛台詞,說完這個字之後,這個回答就算是完成了。
“那你想……吃點兒什麼?”程恪隻好又問。
“你一個燃氣灶都打不著的人,”江予奪轉頭看著他,“居然有勇氣問出這麼一句來?”
“我他媽能打著!”程恪說。
“川菜。”江予奪說。
“……什麼?”程恪愣了愣。
“你問我想吃什麼,”江予奪勾了勾嘴角,一臉挑釁的小得意,“我告訴你我想吃川菜,然後呢?”
“你自己出去吃。”程恪說。
“你不吃飯?”江予奪問。
“我泡方便麵吃,”程恪說完也勾了勾嘴角,“你吃嗎?”
“吃。”江予奪說。
程恪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你其實方便麵也不會泡吧?”江予奪問。
“行吧,”程恪轉身往廚房走,“你等著,你說要吃的啊,彆反悔。”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
方便麵還是很好泡的,程恪拿了個水壺裝了水放到燃氣灶上燒著,他有時候還能提高一個層次,煮一碗,放個雞蛋。
比起他在家的時候,現在的進步簡直連他自己都要對自己誇目相看了。
不過今天他不打算煮,泡兩碗就行了。
他從櫥櫃裡拿出了兩個方便麵:“你要香辣的還是酸菜的還是三鮮的?”
“香辣,”江予奪走到廚房門口靠著門框,“這麼多種?”
“總要換換口味。”程恪拿了兩個香辣的放到案台上。
“再換不也是方便麵嗎?”江予奪說。
“你能不能安靜地看著?或者你去看會兒?”程恪一邊拆開方便麵的包裝一邊皺著眉說。
“我安靜地看著吧。”江予奪說。
程恪沒再理他,撕開了方便麵的蓋子,把料包拿了出來,一個一個撕開往裡倒,兩碗都準備好之後,他站到燃氣灶跟前兒等著水燒開。
水剛開始冒氣兒,他的手機在客廳裡響了。
他愣了愣,自從他離開家之後,就幾乎沒有什麼電話了,以前的“朋友”除了劉天成偶爾會發個消息,彆的都跟從來沒認識過一樣再也沒有了聯係,而許丁一般也是有事了就給他發個消息,他這陣兒連詐騙電話和廣告推銷都沒收到過。
當他回了客廳拿起手機看到上麵顯示的號碼時,頓時一陣鬱悶。
他沒有存程懌的號碼,但他記得程懌這個跟車牌一樣迷信的尾號。
程懌為什麼會給他打電話,這種不能展現他兄弟情深的私下聯係對於程懌來說應該屬於無效投資。
盯著號碼看了一會兒之後,程恪接起了電話:“喂。”
“哥,我小懌,”那邊傳來程懌溫和的聲音,不過聽著似乎離手機有些遠,“你現在在哪兒呢?”
“準備登船呢。”程恪說。
“什麼船?你去旅行了?”程懌有些吃驚。
“宇宙飛船,”程恪說,“我準備出發拯救全人類。”
“你在家嗎?”程懌沒有理會他的話,又問了一句。
“你有什麼事兒?”程恪不耐煩地問。
“想去看看你。”程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