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沒事兒吧?”陳慶跟在他身後,“你是不是跟人動手了?我在二樓聽到動靜才跑下來的,說有人乾仗呢。”
“沒怎麼動手。”江予奪進了陳慶他們店裡,坐到了休息區,拿了煙出來。
“那我看積家臉色不怎麼對,”陳慶拿了個煙灰缸過來,坐在了他旁邊,“吃早點了嗎?”
“沒到五點就吃了。”江予奪說。
“我操,”陳慶愣了愣,“我還說正好一塊兒吃呢,他們都吃了,就我沒吃。”
“你去買,買了我看著你吃。”江予奪說。
“算了吧那還吃得下去麼,”陳慶了點了根煙,“跟積家一塊兒那個男的什麼時候走的?我下來的時候沒見著他了。”
江予奪沒說話。
“他沒什麼問題吧?”陳慶說,“我觀察了一下……哎對了!他倆什麼關係啊!”
江予奪看著瞬間就已經跑題了的陳慶:“什麼?”
“他跟積家……積家和他……”陳慶回頭看了看旁邊的幾個同事,壓著聲音,“他倆到底是不是一……”
“閉嘴。”江予奪說。
陳慶這種時候反應都是很快的,他迅速就閉了嘴,但又補了一聲“嘖”。
“三哥,”一個陳慶的同事走過來,跟江予奪打了個招呼,“是不是感冒了啊,臉色不太好。”
“瞅見你了臉色就好不了,”陳慶說,“三哥是你叫的嗎?”
“我叫聲三爺,你也長不了輩兒。”同事笑著說。
“哎你上哪兒?”陳慶叫住了同事,拿了錢包出來,“是要出去吃早點嗎?我請你吃,幫我帶一份。”
“請個頭,下回吧,”同事走了出去,“隨便給你帶了啊。”
“行!”陳慶喊了一聲。
江予奪看著陳慶,又看了看店裡彆的人。
這些人他差不多都認識,有些跟陳慶吵過架,還有些打過架,但事兒一過,就又都有說有笑了。
特彆簡單。
江予奪有時候很羨慕這樣的生活。
雖然一直跟陳慶他們混在一起,十年了,感覺自己就應該是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有著這個世界的各種氣息和標記,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類。
但還是會羨慕。
程恪跟他不一樣,所以程恪不會輕易相信他。
陳慶們跟他也不一樣,所以陳慶們會無條件地相信他。
程恪被喵一爪子拍醒的時候,窗外的天還是黑的。
他瞪著外麵看了好半天,才摸過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了。
起床的時候有點兒頭暈腦漲的,在沙發上坐了半天才算清醒過來。
手機上有一個許丁的未接,沒有彆的消息了。
他看了看屋裡,江予奪應該沒有回來過。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給喵喂了吃的,然後打了個電話給許丁:“什麼事兒?”
“明天有時間吧?”許丁說,“去店裡看看。”
“行。”程恪說。
“那明天九點我過去接你。”許丁說。
“嗯,”程恪猶豫了一下,“上回說店裡是不是有個……休息室?”
“有啊,”許丁說,“不是說先裝出來方便後麵休息什麼的嗎。”
“都弄好了?”程恪問。
“沒呢,哪有那麼快,”許丁頓了頓,“怎麼?”
“沒事兒,我就問問。”程恪說,“明天九點等你。”
許丁掛了電話之後,程恪靠著桌子看了看四周。
住的時間不算長,也就幾個月,但這屋裡子的所有東西,他都已經很熟悉,也完全適應了。
他並沒有打算馬上把房子退掉,太倉促,太像逃跑,無論是自己,還是江予奪,這種方式都有點兒太彆扭了。
但江予奪的理解跟他的想法有些偏差,這種偏差也許源自某種自我保護,搶在他之前,替他把後路斷了。
程恪輕輕歎了口氣,拿過手機給自己點了一份外賣。
如果他判斷沒有失誤,江予奪不會回來吃晚飯,甚至在明天來拿喵之前,他都不會再進這個屋子。
這個判斷還是很準確的,第二天早上許丁的車停在樓下時,江予奪也並沒有回來。
程恪拿了筆記本出了門。
“積家不在家嗎?”陳慶開著車,“為什麼非得先去茜姐那兒拿鑰匙啊。”
“萬一不在呢。”江予奪說。
“不是,”陳慶一臉莫名其妙,“你打個電話問問他在不在不就行了嗎?”
“開你的車!”江予奪眼睜睜看著陳慶又一次從右轉紅燈下行雲流水地把車向右拐過去,一巴掌甩在他後背上,“你這一個月工資夠他媽!交罰款嗎!”
“我操!我看到紅燈了!我右轉啊!”陳慶喊。
“讓他媽你去配個散光鏡!”江予奪吼,“那是個箭頭!”
“是箭頭嗎?”陳慶愣了愣。
“看路。”江予奪歎了口氣。
車在樓下停了,江予奪打開車門:“你就在這兒等我,不用找車位了。”
“我幫你拿東西啊,”陳慶看著他,“貓窩貓廁所的一堆呢。”
“不用。”江予奪說。
“哦,積家幫你拿吧。”陳慶坐回了車裡。
江予奪進了電梯,按下樓層之後就一直沒動過,直到電梯門打開。
他在門鈴上按了兩下,站在門外等著。
裡麵沒有動靜,隻隱約聽到了喵叫了兩聲。
猶豫了一下,他又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兒之後,他拿出鑰匙,把門打開了。
暖氣撲過來,混雜了程恪常往櫃子裡噴的那種香水味。
程恪沒在家。
江予奪有些意外,程恪不是個愛出門的人,現在也不是吃飯的時間,按程恪的習慣,就算吃飯時間,他都懶得出去,外賣方便麵隨便一樣就解決了。
是去……看房子了嗎?
跟許丁一塊兒弄的那個店?
江予奪皺了皺眉,開始收拾喵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收拾東西比他平時要慢,陳慶打電話過來問是不是要幫忙的時候,他才剛把東西打好包。
“馬上下去。”他學著程恪的樣子,把喵塞進外套裡,然後拎起東西。
走到門邊的時候他又停下了。
這兩天總走神,平時一眼能看到的東西,現在居然差點兒忽略掉。
鞋櫃上放著一個小便簽本。
上麵有一行字-
我去店裡看看,有事打電話
程恪給他留了條子。
江予奪盯著這行字看了很長時間,然後打開了門,走出去之後又退了回來,把便簽本上的這一頁撕了下來,放進了兜裡。
老太太每次在這兒住,走之前都會把屋子再收拾一下,一定要比她來之前收拾得更乾淨才罷休。
這次走的時候她還把後院枯了的幾棵植物都給剪掉了。
江予奪站在後院門邊,看著突然就有些空蕩蕩的院子出神。
以前沒有覺得院子這麼空,哪怕是枯掉的植物,立在那裡的時候,也占掉了一份空間,現在就這麼突然沒了,江予奪有些回不過神。
是死了的嗎?
去年春天還發了芽,雖然長勢不怎麼好,但也一直有葉子,入秋之後才又枯掉的。
江予奪歎了口氣,就算沒有死,它們也沒有機會在春天的時候發芽,證明自己是活著的了。
他回到屋裡,把喵的東西重新放好,然後坐到了桌子前。
老太太沒有把他壓扁了放在桌子下麵的煙殼扔掉,可能以為他是要存著賣錢的……
他拿了幾個煙殼放到桌上,再從外套兜裡摸出了刀,一刀刀慢慢地從鋪平的煙殼上劃過。
他不需要用尺子比著,也不用量,就這麼一刀下去,就能裁出基本上一樣大小的紙片來。
跟一張撲克牌差不多大小。
他裁過很多很多,每次55張,一副完整的撲克牌。
他不會打牌,任何一種牌他都不會,平時陳慶他們一幫人打牌,他也不願意看。
但他打過很多很多次牌,數不清。
每天晚上,小狗們都會坐在一起打牌。
用裁開的煙殼紙。
一副牌有55張,會用到的是54張。
煙殼紙上沒有數字和字母,也不需要有,因為看不見。
小狗們會依次摸牌,拿在手裡,然後隨便說出一個或幾個數字,再隨便扔下一張或幾張牌……
手機在響。
江予奪放下刀,桌上的煙殼紙已經裁好了,他先把煙殼紙攏成一摞,然後才拿過了手機。
是程恪。
他接起了電話:“喂?”
“你嗓子怎麼了?”程恪在那邊問。
“嗯?”江予奪清了清嗓子,大概是一天沒怎麼喝水,他嗓子有些發緊。
“像尖叫雞。”程恪說。
江予奪笑了起來:“心眼兒真他媽小。”
“你去拿了喵了嗎?”程恪說,“我現在還在外麵。”
“拿了。”江予奪說。
“嗯,”程恪應了一聲,“我就是問問這個。”
“好。”江予奪說。
“我晚上跟朋友吃個飯,”程恪說,“都……挺好的。”
“知道了。”江予奪說。
程恪掛掉了電話。
江予奪趴到了桌上,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
程恪是在給他報平安。
是怕他擔心嗎?
還是害怕……他又跟過去?
江予奪把眼睛壓到胳膊上,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氣,憋了一會兒再慢慢吐出來,眼淚也跟著舒出的這口氣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