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什麼樣的情感,都得是跟自己有關才體會得到,彆人的生活裡,自己永遠隻是個配角,來了去了就那麼回事。
而自己的生活,是空的。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應該不是陳慶,陳慶今天已經打過三千六七百五十七個電話過來了,算上前些天每天打來的那些,加一塊兒能湊個萬足金了。
電話是盧茜打來的:“你怎麼不看手機啊,給你發了個紅包,趕緊收了!”
“哦。”江予奪應了一聲。
“哦什麼,給我拜年!”盧茜說。
“新年快樂,姐。”江予奪笑笑。
“乖,玩夠了趕緊回來哈,叫上陳慶他們,一塊兒吃一頓。”盧茜說。
“嗯。”江予奪應著。
掛了電話之後,他打開微信,看到了盧茜的紅包……確切說是轉賬。
一萬塊,很胖的一個紅包。
他收了錢,給盧茜又回了一句-
謝謝姐。
準備退出去的時候,他停了一下,點開了程恪的相冊。
這幾天他很少想到程恪,哪怕是看到包裡的那塊積家時,他也沒有太多的感受,隻是記得這是程恪的表,並且對於程恪來說,這塊表的意義是“不爽”。
但這會兒看著程恪的名字時,他卻突然有些緊張,說不出來是害怕,抗拒,還是有些期待。
程恪的相冊之前一直是空的,這人從來不發朋友圈。
但今天卻發了,就在十分鐘之前。
沒有字,也沒有表情,隻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片仿佛彩色噴泉一樣的焰火,占滿了幾乎整個畫麵。
江予奪點了一下照片,慢慢放大。
焰火的光芒也一點點變大,最後變成了有些朦朧的光斑。
程恪應該是跟朋友在一起放焰火。
許丁,林煦,或者還有彆的什麼人。
那些跟程恪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對他沒有任何威脅,也不會給他帶去任何麻煩的朋友。
離開了他的程恪,沒有受到任何他曾經擔心過的傷害,很安全。
江予奪點開對話框。
他跟程恪的對話停留在很早以前,幾乎沒有什麼內容。
他猶豫著戳了幾下屏幕,打下了新年快樂四個字。
喵從他外套裡探出腦袋時,他又飛快地把這幾個字刪掉了,然後退出,把手機放回了兜裡。
程恪說他們還是朋友。
江予奪現在不太確定這是真話,還是怕他難過,又或者是程恪的教養。
手機在兜裡響了一聲。
他沒有動,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點了一根煙。
這邊的天氣還不錯,這個時間,這個季節,沒有雪,沒有瘋狂的老北風,甚至樹上都還有綠色的樹葉。
他把喵從外套裡掏出來放到了地上,這套衣服配了根牽引繩,但他沒有用。
他如果養狗,肯定是個不良市民,遛狗不拴繩的那種。
任何被拴著的動物,都會讓他心悸。
記憶裡那些被鐵鏈拴著,衝他呲著牙,眼裡滿是驚恐的小動物。
很多都是他去抓回來的,夜裡,躲在各種角落裡的流浪動物。
有些事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也許所有的事他都記得,遺忘不過是個借口,每個噩夢都在提醒他,其實什麼也沒忘掉。
就像他以為程恪已經開始消失,卻突然發現其實連模糊都還沒模糊呢。
程恪看著手機,半小時過去了,江予奪也沒有給他回複。
他歎了口氣。
不過看到穿著一身鑲著白毛邊的大紅馬甲還戴著個紅色雷鋒帽滿臉不情願的喵,他又樂了半天。
江予奪應該是去什麼地方旅行了,一個沒下雪的地方。
他把最後一個小焰火筒放到空地上,哆裡哆嗦地點了根煙,過去把引信給點著了。
小火花滋出來的時候,他拿了手機剛想拍,一陣老北風扇過來,筒子瞬間被吹倒,火花對著他就滋了過來。
“你大爺!”程恪轉身狂奔,幾步逃回了店裡。
隔著玻璃門看著焰火一直噴完了才又出來,踩了兩腳被噴著了幾片碎紙殼,把火苗給踩滅了。
在外麵呆了也就二十分鐘吧,程恪已經找不到什麼能分散注意力對對抗無聊和寂寞的方法了。
他在店裡站了一會兒,穿上外套,把自己裹好之後走了出去。
回酒店睡覺吧。
這會兒沒有車,他往酒店方向一路小跑著,倒是沒怎麼覺得冷就到了,酒店的超市還在營業,他進去買了兩瓶酒,拎回了房間。
江予奪沒有回複他的消息,雖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還是在這種非常日子裡的非常狀態下給了他非常失落的一記棉花拳。
這個晚上,他站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甚至站在了神經質一樣保護著他的江予奪的世界之外。
為了能讓自己在這種極度孤獨的情況下能睡得著,他回到房間之後,把兩瓶紅酒都喝了下去。
酒還可以,比對麵超市開架的那些要好喝一點兒。
他躺到床上,其實應該買白酒,這兩瓶紅酒除了讓他現在有點兒撐之外,催眠效果還沒有體現出來。
就這麼瞪眼躺著,後背都開始發麻了,也還沒睡著。
但似乎有些暈了,手機響的時候他猛地一下都沒聽出來聲音傳來的方向,從枕頭旁邊摸手機時側了一下頭,發現自己的確是暈了,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
“喂?”他接起了電話。
“新年快樂。”聽筒裡有人說了一句。
程恪愣了愣:“江予奪?”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我剛看到你發過來的消息。”
“哦,”程恪看了一眼手機,發消息都過去快兩個小時了,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太吵了吧。”
“不吵,”江予奪說,“我聽到手機響了,就是一直沒看。”
“……啊,”程恪笑了笑,江予奪還是這麼直白,“新年快樂。”
“你跟……你放煙花了啊?挺好看的。”江予奪說。
“沒事兒乾放著玩,”程恪說,“就買了那點兒,五分鐘就全放完了,最後一個還差點兒燒著我。”
“這都能燒著?”江予奪有些吃驚,“你用火把點的麼?”
“滾蛋,”程恪笑了起來。
“你一個人嗎?”江予奪問了一句,有些猶豫。
程恪猶豫著,清了清嗓子:“是。”
“我以為……”江予奪愣了愣,“你沒跟你那些朋友什麼的在一起嗎?”
程恪笑了起來:“我說過,我跟你對朋友的定義不一樣,我沒有這種時候能混在一起的朋友。”
江予奪沒有說話。
“你……”程恪本來不想問,但又覺得不問太刻意,於是還是開了口,“你是不是帶著喵去旅行了?”
“嗯?”江予奪笑了笑,“你看到照片了?”
“是啊,挺逗的。”程恪說。
“我沒旅行。”江予奪說。
程恪等了一會兒,看他似乎這話就算是說完了,於是隻能應了一聲:“哦。”
“我是來見我的心理醫生。”江予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