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回道:“回大人,正是都江候府三公子白清,年15,尚未二次分化。”
陳揚眉目高揚起來。
等級越高的乾元,對坤澤的信息素越敏銳。
都江候府的馬車尚在拐角時,陳揚便察覺到一股淡淡的氣息,胸腔中的煩躁之意也輕易被抹去。
陳揚是天級乾元,能對他產生影響,這意味著這名坤澤至少是天級以上。
但是在馬車越發靠近後,那股氣息卻忽然變得淡了。
陳揚皺起眉頭,盯了那輛馬車片刻,突然問道:“三公子路上可遇到什麼人?經過何可疑之地?”
都江候府的馬夫被他虎目盯著,戰戰兢兢的跪下回道:“回、回大人、小人一路跟著大人們,未曾碰到過他人。”
白清也在馬車內開口詢問:“我們是一路從侯府趕來,不知大人有何疑問?”
他一開口,周遭信息素的氣息越發明顯,很明顯,這是一名即將成熟的坤澤,氣息也與剛剛陳揚感覺到的十分相似了。
坤澤自七八歲完成第一次分化後就會被記錄在案,無論是王公大族亦或是重臣之子,毫無例外,決不可能出現遺漏的情況,更彆提會突然出現一名幾近天級坤澤的氣息。
莫不是他剛剛感覺錯了?
陳揚揚起眉梢,拉起韁繩道:“既是如此,那便無事了。三公子舟車勞頓,便請在馬車內稍作休憩吧。回宮!”
高頭大馬發出嘶鳴聲,踢踏的向宮內前行。
*
都江候說得是簡陋的家宴,實則也算是傾儘府內上下之力,仆從的忙碌聲在偏遠的世子院都能聽見。
蓮心帶著太醫來時,宋嬤嬤正在院內整理內務,一邊絮叨著罵。
宋嬤嬤本就沒什麼好氣,見到蓮心等人,放下手裡的活計,陰陽怪氣的說:
“不知道蓮心姑娘這是何意,我們世子院子小,可養不下這麼多人。”
蓮心不動聲色,順從的說:“宋嬤嬤哪裡的話,小世子最近病了,需得好好養著,侯夫人怕府內侍從伺候不好,特意派了幾名心腹來呢。”
為首的小廝機靈的行禮:“小的興才,請嬤嬤安了。”
宋嬤嬤冷笑道:“老奴可受不起。”
她瞥眼看向宣王世子帶來的醫官,皺著眉問:“這位大人是?”
蓮心笑著道:“是宣王世子特意為咱們世子請來診脈的太醫,宋嬤嬤,今日世子的藥就由興才去看著罷,您帶著大人進去看著世子殿下。”
“宮裡的太醫?”
宋嬤嬤表情微變,她用粗糙的手搓了搓衣袍,踟躕說道:“世子沒什麼大問題,怎用得著勞煩大人……”
“瞧您這話說的,”蓮心還以為她是借機發作,哄著聲說:“宣王世子一片心意,嬤嬤,彆讓大人久等了。”
宋嬤嬤也找不出借口再推拒,隻得眼睜睜看著蓮心去敲房門。
白岩聽見了院子裡的動靜,他裹著被子,慌亂的從床鋪上起身。
蓮心輕輕推開門,見到白岩這副模樣,疑惑的說道:“世子不必害怕,這位是楚宮的太醫大人,來給您請個平安脈。”
太醫也不多言,請安道:“宣王世子殿下派老臣來給小世子請安脈,還請小世子伸出左臂。”
白岩仍是驚懼的看著他,他脖子的傷口若叫人發現,定是又會被責罵一頓,沒人會相信他的說辭。
太醫似是察覺到他的緊張,語氣也溫和下來,道:“世子請放心,老臣定會依照殿下所托,為世子調理好身子。”
白岩緊緊盯著老者慈祥的臉,慢慢放鬆下來,他低著頭,從被子中伸出瘦弱的手臂。
宋嬤嬤卻陡然緊張起來,緊緊攥著手。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覺得奇怪,又叫白岩伸了另一隻胳膊。
觀到白岩手腕上的傷口,也未多言一句。
宣王世子的人已叮囑他隻開藥,莫多說,隻是這脈象確實有些奇怪。
宋嬤嬤焦急的問:“可、可是有什麼問題?”
老者沒回答,沉吟問道:
“不知小世子平日喝些什麼藥?可否給老臣一觀?”
宋嬤嬤頓時僵住了,沒發話。
蓮心疑惑的抬眼看她,問道:“宋嬤嬤?太醫問您話呢。”
宋嬤嬤磕巴道:“隻、隻是一些慣常調理身體的藥……”
蓮心覺出些不對,她給興才使了個眼神,說:“巧了,世子的藥不是正煮著呢,興才,快去拿來些殘渣給大人瞧瞧。”
不等宋嬤嬤說話,興才利落的應了聲是,親自小廚房拿剩下的藥渣。
宋嬤嬤阻攔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出去,緊張得盤起手指。
興才很快就把隔壁剩下的藥渣拿來了,老先生攆著藥末,仔細觀察了片刻,最後又看看白岩微紅又沒有血色的臉,沉吟道:“好生妙絕的方子。”
他起身行禮道:
“世子身體沒什麼大礙,隻是有些著涼,照常按這方子養著即可,世子體弱,雖現下微發病,可也要切忌大笑大鬨,也勿再涼著。”
屋子裡的人頓時都鬆了一口氣。
太醫又拿出一盒藥膏,補充道:“這補氣之道,需內外兼修,此藥膏是老臣親手所製,還望世子每日塗抹在不舒服之處,可以緩解痛癢,活人精神。”
白岩縮著手臂,怔怔的看著太醫手中的藥膏。
宋嬤嬤擔驚受怕一場,歡喜著接下藥膏,應道:“多謝大人了,老奴送您出去。”
蓮心湊過去,貼心的握住宋嬤嬤粗糙的手掌,笑著說:“就知道咱們世子吉人天相,必是沒有問題的,宋嬤嬤且照料著小世子吧,奴婢去送醫官就好。”
宋嬤嬤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冷笑了一聲,縮回手,也沒拒絕,隻說:“那就辛苦蓮心姑娘了。”
蓮心絲毫不顯尷尬,福了福身,帶著醫官離開。
興才也是會看眼色的,等蓮心一走,不等宋嬤嬤指使他,便退出去說:“奴才在外邊侯著,就不打擾世子休息了,若世子有吩咐,喊小人一聲即可。”
宋嬤嬤盯著他帶人出了房門,才折身去給床上的白岩壓被角。
她一邊壓,一邊抹了抹眼角,低聲著說:“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貨色!……世子也算是苦儘甘來了,如今宣王世子殿下護著您,看誰還敢給咱們眼色看。”
白岩垂目看著宋嬤嬤放在床頭的藥膏盒子,抿了抿唇角。
他抓著被角,低聲說道:“嬤嬤,我今日又做錯事了。”
宋嬤嬤一頓,隨後氣勢十足的說道:“世子說得什麼話,世子從未做錯過什麼,錯的都是他們那群有眼無珠的東西罷了!”
“可是他們都不喜歡我。”
白岩說:“嬤嬤,我讀不好書,又總惹父親生氣,使他丟臉,父親母親、兄長,他們都不喜歡我,真的不是我的問題嗎。”
宋嬤嬤愣住,她看著小世子認真的臉,強撐著說:“世子……世子隻是比彆人學的慢一些,又有什麼錯,哪家孩子生來就會讀書的。”
她嘴笨,不知道怎麼說,隻能低下頭,摸摸白岩的腦袋,說:
“世子現下隻是病了,不要多想,老奴這就去給世子煎藥。”
如果他讀書好,他們就會喜歡他了嗎?
白岩張了張嘴,想叫住她,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不想一個人呆在這裡,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一直陪著他。
即便是宋嬤嬤,也有自己的親孫兒。
沒了兄長,他就真的隻是一個人了。
白岩怔怔的垂下目光,他環住雙腿,把自己蜷縮起來,像是這樣就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