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鋒招自家下人為上門女婿, 並讓曲清江繼承家業的消息迅速在浦村傳開了來,不少人家都認為曲鋒這麼做太愚蠢了,他又不是沒有兄弟和侄子了, 何至於讓女兒繼承家業?
他那些兄弟和侄子若是願意幫扶他女兒、女婿,倒是皆大歡喜, 可問題是他們對他的家產都虎視眈眈著呢!他將自己的女兒豎成了靶子, 其餘人必定會群起而攻之,她未必能守得住這偌大的家業, 這不是害了她嘛!
再者, 上門女婿人選裡, 從族人的妻族中選比從下人裡挑選更為合理, 哪怕是同村的下等戶也比下人出色啊!
若說曲鋒這是擔心下等戶們有家人在這邊, 曲清江勢單力薄會被欺負, 那下人裡, 在曲家待了五年的荊溪不比初來乍到的趙長夏好?
彆說這些村民不解, 荊溪同樣不解。
他當時也在現場, 跟趙長夏一起站在人群外。曲鋒說要招上門女婿, 並往他這個方向抬手時,他的心狂跳, 巨大的驚喜隱約要落到他的頭上。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高興, 那指尖卻是指向了旁邊的趙長夏。
驚喜變成了錯愕,然後是憤怒和不甘。
憑什麼?為什麼?
這怕是他有史以來最為想不透的一個問題, 曲鋒為什麼選擇趙長夏而不是他?
論相貌, 他比趙長夏更有男兒氣概;論資曆, 他在曲家待的時間比趙長夏長;論對曲家的熟悉度,他無疑也超過了趙長夏;論誰更關心曲清江,他自認為曲家上下除了郎君之外, 隻有他會好好待她了。
而且他聰明、能力強,不像趙長夏那樣沉默寡言,說話也不討喜,常常犯常識性錯誤。
他還識字,聽聞趙長夏目不識丁,顯然他比趙長夏更能幫曲清江打理曲家的家業。
若曲鋒是擔心上門女婿背後的家族會過來分一杯羹,那也不必擔心這事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因為他跟他親爹的關係很是冷淡,必然不會讓他爹來占便宜的。
所以,曲鋒為什麼不選他?
荊溪不想就這麼錯過這個機會,於是找到了李氏,若無其事地接近她,問:“李小娘,郎君到底看上了趙六月哪點?”
曲鋒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李氏跟田氏就躲在屏牆後偷聽,所以並非對此事一無所知。她們也不太明白曲鋒的心思,但平日裡與曲鋒相處最多,在他的身邊總能發現一些細節的李氏隱約明白曲鋒為何選趙長夏而不選荊溪。
荊溪雖然在曲家待的時間最長,但曲鋒跟曲清江從未交代過他一些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說不會對他委以重任。這是因為他的性格與品行都不太靠譜,至少沒能讓曲鋒滿意。
反而是趙長夏,從來曲家開始,就沒聽她抱怨過半句農活不好乾,也沒有跟誰訴過苦,非常吃苦耐勞。雖然沉默寡言,但也不愛與人說是非、嚼舌根,除了有時候行為舉止怪異、也不拘小節之外,她的為人處世方式更容易讓人信賴。所以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取得了曲鋒與曲清江的信任。
再說曲鋒兩次病倒,情況危急的時刻,是趙長夏迅速去將李郎中、趙太醫請來,就憑她這份忠誠,就連李氏也會偏向她。
李氏明白這一些,但卻不能跟沒有自知之明的荊溪說,他這人還有一點毛病,那就是有點自大,不願意承認競爭對手的實力,總會將自己的失敗歸結於旁的原因。他此時隻怕早已在心底裡埋怨是曲鋒瞎了眼,被趙長夏這陰柔的外表所迷惑了。
“郎君可沒與我說他看上了趙六月哪點。不過根據趙六月平日的處事來看,郎君相中他也不無道理,畢竟他辦事牢靠,又能吃苦耐勞,從不因為什麼活臟,什麼活累就推三阻四。就算自己不會也很樂意去學,許多事不需要交代就會自覺地去做……”
荊溪越聽臉色越黑,他怎麼覺得李氏在內涵他辦事不牢靠、愛偷懶又愛占小便宜?
李氏瞧著他的臉色不對,就知道他把這些話聽進去了,但是完全沒有反省,反而覺得她說得不對。
實際上她就是拐彎抹角地告訴荊溪他的缺點,若他能改正最好,若是不能,他往後會如何,跟她也沒關係。
“李小娘,你對趙六月還挺了解的。”荊溪陰陽怪氣道。
“這些都是郎君跟我聊天時提到過的,雖然平常跟趙六月沒什麼接觸,但聽得多了,自然就了解了。”李氏微微一笑,將荊溪的挖的陷阱給埋了。
僅憑荊溪想將話題往她與趙長夏私下有接觸,犯了男女之防的大忌這一點,李氏就決定往後要遠離他。
她也陰暗地想,荊溪或許是想借此機會汙蔑她與趙六月,這樣曲鋒必然會改變想法,那麼下一個上門女婿的人選就極有可能是他了。
還好她在曲家多年,彆的沒學會,但曲家人的心眼卻學了不少去,因而留了個心眼。
荊溪見李氏沒有中招,隻能恨恨地離去,然後找到了田氏。
田氏在曲家的地位比李氏還低,而且平日沒什麼機會進曲鋒的房內,因此她對曲家的感情不一樣,荊溪從她這兒或許能有意外之喜。
然而田氏此時哪有心情去管曲鋒要招誰為上門女婿。雖然乍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可冷靜下來後,心情又喜又愁。
喜的是曲鋒病入膏肓,不知道什麼時候兩腿一蹬就死了,她就再也不必待在曲家等生完孩子才能回到夫家去了。
愁的是她沒能生下一個兒子,除了每個月能領到的錢之外,生兒子的巨額補貼卻是沒了。她回到夫家,以丈夫那嗜賭的性子,隻怕好日子過不了幾天,她賺的那點錢又會被揮霍一光。
荊溪問了同樣的問題,田氏瞥了他一眼,大大咧咧地道:“你想問的該不會是郎君為何沒瞧上你吧?”
荊溪急忙否認,——他要是承認了,萬一傳到曲鋒和曲清江的耳裡,他們對他有意見的話怎麼辦?——他道:“我就是好奇,畢竟我跟趙六月住得近,平日也沒看出他有什麼優點,選他還不如選村裡的適婚男子。”
“你就沒點想法?”田氏又八卦地問。
荊溪道:“郎君和小娘子是主,我是仆,我哪裡敢像趙六月那樣沒有自知之明。”
“原來你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我沒——”
“你也不用跟我解釋,因為我也想不懂為什麼要行為那麼古怪的趙六月。不過這趙六月來曆很是古怪……”
荊溪愣了下,抓住了這一點,問:“趙六月不是咱們州府的人嗎?有什麼來曆?”
田氏悄聲道:“我懷疑趙六月之前是逃戶!”
荊溪瞪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
“正月十六那日,郎君和趙六月不是出了遠門嘛,說是陪郎君去辦事,實際上他們出門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了郎君寫了一份手實……我雖然識字不多,但戶貼上的一些字我是認得的,我一眼就認出那是一份手實,上麵還寫著‘長’字。”
荊溪道:“這如何確定就是趙六月的手實?”
“我認得‘曲’字和‘李’字,上麵沒有這兩個字,那說明這份手實不是曲家人的,也不是李氏的,難道還能是你的?”
荊溪搖頭,田氏道,“這不就對了嘛,就隻剩下趙六月一個人了!”
“可趙六月不是叫六月嗎?而且也可以是替彆人寫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