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江為曲鋒辦喪事以來, 村裡的人一直都關注著曲家,因而曲清江不肯大肆操辦曲鋒的喪禮惹得族人罵她不孝之事,村民都知道了, 並對此議論紛紛。
議論的話一般分三種類型,一是讚同薄葬的, 但這是極少數;二是純粹看熱鬨的, 覺得這是人家的家事, 與他們無關;還有一種是認為曲家這麼有錢, 曲清江卻不肯給曲鋒厚葬, 實在是吝嗇小氣,還不孝。
這最後一種是抨擊曲清江、趙長夏的主力, 也是曲氏族人最希望出現的聲音。不過官府倡導薄葬,也沒有規定子女必須給先人厚葬,因此這些人除了抨擊她們, 說些閒話, 倒是奈何不得她們。
曲氏族人就等著曲清江送曲鋒的牌位進祠堂時好好刁難一下她, 讓她知道凡事不是靠武力就能解決的, 宗族的力量遠超她的想象!
曲清江也猶豫過是否要送她爹的牌位去祠堂,——她爹早已悄悄地另設一個祠堂來供奉他們這一房的先人牌位,若曲氏族人不肯輕易讓她將她爹的牌位送進去,自家的祠堂倒是另一條可選之路。
隻是她跟她爹沒做錯什麼, 憑什麼就要被族人吃絕戶?她爹當年捐了那麼多田出來做族田,族人憑什麼不給他的牌位進祠堂?
所以她最終仍舊選擇先將她爹的牌位送去祠堂。
果不其然, 曲銘關緊了祠堂的大門, 唯一開門的鑰匙就在他的手上,她們若想進去便得找他拿鑰匙。不過這對趙長夏而言不是什麼難題,她隻用一根針就開了鎖, 順利開了門。
一直盯梢的曲氏族人跑去跟曲銘告狀,他氣呼呼地領著族人到祠堂指責二人,並人手一根棍棒,警告道:“我們原先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對你們的行為一再忍讓,你們若是再胡攪蠻纏,就彆怪我們無情了!”
曲清江手中捧著她爹的牌位,被這群人的無恥氣得眼眶都蓄滿了淚水:“你們憑什麼不讓我爹的牌位進入祠堂?”
“他沒有兒子,絕嗣之人不能進祠堂。”曲銘理直氣壯。
趙長夏淡淡地道:“女婿等於半子,上門女婿便算一子,我不是嗎?”
曲銘斜睨她:“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
趙長夏眼神一冷:“你們這是打定主意不講道理了?”
曲氏族人一聽這話,下意識繃緊了肌肉,抓著棍棒的手也不自覺地用力。
“既然你們不講道理,那我們便也不再講道理。族田屬於我們家的那部分我要收回來,且以後墓園的修葺費用我們家不再出,既然祠堂容不下我爹、我們,那我們會將祖父他們的牌位遷出,往後這祠堂也與我們沒有半分關係,若是有什麼問題,你們也不要妄想找我們要半分錢來修葺!”曲清江道。
曲氏族人嘩然,曲鎮也是一驚,忙勸道:“樂娘,你不能意氣用事!”
將祖父的牌位遷出,也斷絕了跟曲氏祠堂的關係,這不是跟曲氏一族劃清界線嘛!且不說祖宗知道這事會如何想,外人若是知道這事,肯定會笑話曲家,也會對她的行為表示不讚同的。
“你們若是背上不孝的罵名,對樂娘的刺繡一途會有很大的負麵影響的!你勸一勸樂娘,彆衝動,這事可以好好商量。”曲鎮將趙長夏拉到一邊,悄聲勸道。
他倒不是貪圖那點好處,曲鋒生前之所以始終沒有跟曲氏族人撕破臉,正是顧及了這一點。他不讚同曲清江為了跟族人對抗,而將自己後半輩子的出路也堵住了。
趙長夏道:“娘子並非一時激憤而做出的衝動之舉,她自有主張,四叔父且放心。”
曲鎮勸不動她們,隻能靜觀事態的發展。
曲氏族人被曲清江一番威脅,一開始心裡也有些慌,但隨即想到,這捐出來的田,焉有收回去的道理?他們不還族田又如何?曲清江隻要敢將她祖父的牌位遷出祠堂,那就等著被戳脊梁骨吧!
“這麼說,你是想讓你爹和你祖父被族譜除名嗎?”曲銘沉聲問。
“他們未有過錯,你們又憑什麼將他們除名呢?難道是因為不讓你們占便宜?可試問你們任何一家,可曾出過這麼多錢修葺墓園、祠堂?你們又有哪一家捐出這麼多族田?你們什麼都沒做,反而因為我們家做了,不願意當冤大頭了,便覺得是我們家錯了。”曲清江反問。
“將他們除名,那是因為你這個不孝女要將他們的牌位從祠堂裡移出去。”
“他們?這麼說,族長是答應讓我爹的牌位進入祠堂了?”曲清江問。
曲銘一噎,道:“你彆轉移話題!”
“是我轉移話題嗎?難道不是你們不敢正麵回答我後麵那些問題?是誰在逃避族田的問題?又是誰占了便宜還得寸進尺?我們倒是可以出錢修葺祠堂與墓園,可也得均分才對吧?沒道理我們出了大價錢,你們還覺得理所當然。若說百年之後誰家的牌位占位子最多,那必定是你們這些子孫多的吧?這裡隻有我祖父與我爹,孤零零的,你們想仗著人多欺負他們嗎?”
曲清江雖然在跟他們講道理,但若宗族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便不會有那麼多吃絕戶的事情發生了,故而曲氏族人厚著臉皮不回應族田之事,一直與曲清江僵持著。
三叔公站出來勸曲清江:“樂娘,你是知道的,曲家隻有你們家的家境最為優渥,大家的家底稍多一些,又怎會吝嗇捐錢修葺祠堂與墓園呢?”
曲清江道:“那隻怕要讓三叔公失望了,為了給爹治病,我賣掉了七十畝肥田,家中如今隻剩三十畝薄田了,比三叔公家的七十畝田還少大半。”
眾人一驚:什麼?曲清江竟然賣掉了七十畝田?!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
“你爹的病哪裡需要這麼多錢,你騙人的吧?”年輕氣盛的族人忍不住開口。
三叔公有些下不來台,皺著眉頭看向曲鎮:“阿鎮,你知道這事嗎?”
曲鎮也是懵逼的一員,聞言,搖了搖頭:“這是三哥的家事,我如何能知曉呢?”
“那七十畝田賣給了裡正,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去跟裡正求證。”
曲氏族人的臉色十分難看,沒想到曲清江如此舍得,明知她爹已經病入膏肓沒救了,卻仍變賣家產去填補這無底洞,不是傻就是蠢!
而且那七十畝田賣給了裡正,以後有什麼事,裡正肯定會偏向她,她倒是會籠絡人心!
不過還有三十畝田不是嗎?
曲清江跟趙長夏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想到他們連最後那三十畝薄田都不放過,心中對他們就更加厭惡,道:“也是,你們從不關心我爹的身體情況,隻盯著我們家的家底,自然不清楚他的病需要花多少錢。我也不奢望我爹在世之時,諸位能伸出援手借錢給我爹治病,可這是最後的三十畝田了,如今跟族裡每家每戶都一樣,沒道理什麼事情都還是我們出大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