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 霜重露寒,朝陽還未東升,曲氏族人便已經打著哈欠出現在曲氏祠堂的門口。
祠堂的大門早已打開,掌管鑰匙的曲鎮一家正在裡頭忙碌。曲氏族人東張西望, 想看看曲清江來了沒有。
隻見幽暗的道上飄來一盞燈籠, 燈光昏暗, 直到近了才隱約能看見兩個人的輪廓。
曲清江一身素淨的布衣, 除了內層的孝服之外, 也隻有一件單衣。身形單薄,可她麵容嚴肅, 身上帶著一股不畏淩寒的韌勁。
曲清江的身側是同樣隻穿一件孝服,與一件圓領袍的趙長夏。雖然穿著同樣單薄, 可她看起來風雨不懼,腰板挺得很直,步伐沉穩, 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飽滿, 乾淨舒爽。
曲氏族人一個激靈,紛紛從瞌睡中清醒, 望向她們的眼神充滿了警惕,還有一絲他們也不曾察覺的畏懼。
“四叔父。”曲清江主動跟曲鎮打了招呼。
“來了,祭品擺這兒吧!”曲鎮頷首,並未多言。
趙長夏將一些果子和點心擺到供桌上去, 跟曲清江完成了祭拜祖先的儀式。等祭完了祖,眾人便移步偏堂, 召開了家族大會。
原本代理族長曲鎮理應坐主位,不過他上頭還有他爹,所以他把位子讓給了三叔公, 之後他跟曲清江分彆坐在主位的左右。
眾人剛坐下來,曲錦便迫不及待地道:“趁著這次召開大會,不如將族長定下來,這族譜跟族產賬簿分開保管並不是一件好事。”
“對啊,二哥/二伯父說得有道理!”不少人附和。
所有人都將目光鎖定了曲清江,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措手不及的慌亂,反而氣定神閒,涼涼地掃了眾人一眼。
曲清江道:“家族不該成為某個人的一言堂,若族譜與賬簿都在一個人手裡,難免會發生侵吞族產、為所欲為的事情來。”
眾人心想:“你說得好聽,還不是任由自己的贅婿以武力逼迫大家,這不是為所欲為是什麼?”
“你說得好聽!不管過去那些矛盾恩怨,主事的人必須要以家族的利益為先,隻有這樣才能服眾,才能帶領家族邁向繁榮昌盛。”三叔公道,“像你們這樣自私自利的人,還是應該將賬簿交出來。”
“爹。”曲鎮就知道這次的家族大會,他爹又要忍不住針對曲清江。
“你住口!”三叔公等了他一眼。
曲清江好整以暇地問:“我自私自利?三叔公確定要在看賬簿之前,責難於我嗎?”
“這不是責難,這是說公道話。”曲錦道。
“對啊,你們種了寒瓜,結果每個人都送了,偏偏自家人一個都沒有,你可知外頭的人是怎麼腹誹我們的?故意令族人難堪,你是會一心為家族的人嗎?”曲湯嘀咕。
曲清江輕笑:“說這些話,你們聽了不虛嗎?說到底還是想在寒瓜的事上分一杯羹,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眾人見她已經把話說開了,乾脆也露出了獠牙:“你若真的為了家族著想,就該教族人種寒瓜。”
“對!”
曲鎮的二弟曲銑見他始終沒有吭聲,便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大哥,你也表態啊!”
曲鎮這才道:“寒瓜的事情放一放,先說族產的事情,你們先看了賬簿,看完後若是依舊堅持己見,那我也無話可說。”
“大哥,我不識字。”曲鎮的三弟小聲嘀咕。
曲鎮一噎,隻好展開賬簿,細數自族田被曲清江接管後,族產的情況。等他念完,曲氏族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今年族田收了多少租子?”
“上半年是七十石,下半年是七十五石……”
“這怎麼可能?!”曲錦失聲大叫。
以往這二十畝族田,一年收的租最多隻有六十石,如今光是上半年的租子就已經超過了六十石,這、這是寫錯了數吧?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曲洋忽然想起來:“阿娘不是說樂娘家的稻穀畝產六七石嘛,若族田種的也是樂娘家的稻穀,那二十畝田,能有一百二十,不一百三十石糧食也是有可能的。”
曲氏族人懵了,他們隱約記得村裡邊確實有這方麵的傳聞,好像是從裡正的佃戶那兒傳出來的,不過因為裡正沒提穀種的來曆,他們也不敢去招惹裡正,所以一直不清楚這件事情的真偽。
曲洋這麼一提,他們才往這方麵想,而想明白之後,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一句罵曲清江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們以為曲清江牢牢把控著族田,隻是想侵占族田,沒想到她不僅什麼壞都沒使,反而還讓族田增益一倍以上。
曲清江什麼都沒說,可他們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被無聲地打了幾巴掌。
曲錦一大家子也噤聲了,心裡頓時覺得不妙。
曲清江道:“穀種是從我這兒買的,這筆錢也已經記在賬上。”
不知是誰悄聲嘀咕:“這點錢都得從公中出,太扣了吧?”
“嗬,若族田是我的私產,我倒是不介意將這筆賬抹去。你們還有誰有同樣想法的,不妨提出來,我們今天就將族田劃為我的私產。”
利益麵前,哪裡還有人敢跟她抬杠?曲銑笑嘻嘻地道:“我們怎麼會有異議呢?族田在樂侄女的打理下,那隻會越來越好。”
眾人好會兒才將這件事消化,旋即就是想到族產增加所帶來的好處而興奮起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事了?”三叔公問曲鎮。
曲鎮斟酌道:“也沒有早多少。”
三叔公氣得滿臉通紅:“你知道了為什麼不早點說?讓我今日這麼丟人!”
曲鎮道:“這事早說晚說也沒差彆。”
實際上他是不想給曲氏族人有心理準備,因為在這樣的關頭,被曲清江這麼一震懾,他們完全沒有彆的心思,那確定族長的事情也就不會有太多變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