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禮部貢舉詔書下達的, 還有呂繼簡等一批官吏的調任詔書。
呂繼簡已經在司法參軍這個位子上已經坐到第四個年頭了,因他不是進士出身,原本要多熬一年, 五年一升遷的, 不過許是他爹呂相又得到了皇帝的嘉許,所以他得以提前一年升了官。
他之前的寄祿官官銜是從八品的承務郎, 如今升了一階為正八品的承事郎,領江南西路提點刑獄司檢法官之職。
說到提點刑獄司, 趙長夏便想起了大名鼎鼎的“宋慈”與他的《洗冤集錄》。不過她光記得電視劇裡的解剖屍體斷案了,對這個部門及宋慈的職務卻不太了解。
如今呂繼簡現身說法,她才知道提點刑獄司負責一路,也就是一省的司法, 不僅僅像電視劇裡說的負責破案, 也負責刑獄、治安、監察轉運使與地方官等。
而檢法官是提刑官的下屬、副手, 負責審核州縣處理的案子是否用對了律令。如果發現州縣衙門用錯了律令條文,造成案子的審結有偏差,那麼就要予以糾正, 讓州縣衙門重新判案。
江南西路的提點刑獄司衙門設在了洪州, 而洪州離清江縣三百裡路, 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呂繼簡此去, 跟趙長夏估計很難再見麵。天下那麼大,蹴鞠玩得好的人也十分多,等時間一久,他必然會忘了她。
趙長夏跟曲清江並不在乎這些,但一些人卻認為她們沒有了呂繼簡作為靠山,少了庇護, 正是對她們下手的好時機!
趙長夏不知道危機悄然而至。呂繼簡赴洪州就任後,她的生活並未受到什麼影響,反倒是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西瓜也漸漸長成,來找她預訂西瓜的人都快要將曲家的門檻給踩爛了。
幫趙長夏打理瓜田的鄭陽便跟她提議:“我說,要不以後就拿出十畝地來種寒瓜得了,這寒瓜好吃,受歡迎,種多少都有人要。”
趙長夏搖頭:“一塊地不能連續種寒瓜,不然寒瓜的品質逐年下降,最後難以入口。”
鄭陽摸了摸下巴:“這也是你把寒瓜種得這麼好吃的訣竅?”
“輪作複種的知識不是你教我的嗎?”
鄭陽愣了下,趙長夏不提還好,一提他就鬱悶:“是,可我不會種寒瓜啊!我也不是什麼都會種的,像稻穀,我種了十幾年,就沒你種得好!話又說回來,你剛來那會兒連地都不會耕,如今才兩三年,就掌握了培育寒瓜、高產稻穀的訣竅,你自帶種田天賦吧?”
趙長夏:“……”
雖然知道鄭陽是誤打誤撞說對的,可她還是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你說對了,我有特殊種田技巧。”
鄭陽沒想到自己信口胡謅的話被她接住了,他一噎,道:“特殊的技巧,莫非是指那一層跟腸衣一樣透明的布?”
趙長夏將種西瓜種在了十幾畝田中央的那三畝地裡,然後用竹籬笆將其圍起來,彆人便沒理由在瓜田附近出沒,也弄不清楚她的西瓜是怎麼種的。
不過她雇了鄭陽幫忙打理瓜田,彆人不清楚,他卻是清楚地膜的存在的。
地膜透明、薄如蟬翼,而且還被土給覆蓋,若不是近距離觀看,很容易便忽視了其存在。
鄭陽上手摸過地膜,發現它其實並不如布、腸衣那般有堅韌,稍微大力地戳一戳便能穿出一個洞來。而這奇怪的“布”的來曆也讓他感到好奇,但趙長夏沒有藏著掖著的打算,他反倒認為這或許不是什麼古怪之物,不過是他孤陋寡聞罷了。
直到今日,他才借此機會問出口來。
趙長夏的神色如常,一點兒也沒有被人問及秘密的緊張之意。她淡然道:“這叫地膜,顧名思義,是覆蓋在地上的薄膜。”
“地膜?!”鄭陽對此充滿了求知欲。
趙長夏點點頭:“蕃人帶來的玩意兒,所以可以叫它‘農用地膜’。”
她開口就是一頓瞎掰扯,偏偏她說得太自然、煞有其事,加上她在外人麵前行事向來謹慎又嚴肅,鄭陽從不覺得她會開玩笑或捏造事實。
大半輩子都沒見過蕃人、不曾涉足清江縣以外世界的鄭陽就這麼被她唬住了:“蕃人的玩意兒?這可真了不得!”
他頓了下,“可這蕃人的東西,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自然是跟蕃人買的。”趙長夏恢複了她沉默寡言的模樣。
鄭陽本來還想問,忽然想到,趙長夏是逃戶,雖然“他”來這兒之時就已經操著一口當地的口音,可這並不能證明“他”就是這兒的人。或許“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就能經常接觸蕃人呢?
加上“他”之前對農事一竅不通,可見極少與農務接觸,要麼不是出身富貴,那就是所生活的地方不以農耕為主。
對方是逃戶的身份,且不似富貴人家子弟那般細皮嫩肉,不太可能是出身富貴的人家,那麼大概率就是沿海一帶的州縣來的逃戶。若是那樣,就能解釋得通“他”為何會認識蕃人,會用蕃人的玩意兒了!
鄭陽腦補了一通,還自認為很有道理,因此並沒有深挖。反正自從他給趙長夏乾了活後,這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趙長夏用西瓜的一成利潤為條件,換他細心地打理瓜田。
以一個西瓜兩百五十文為例,每賣一個西瓜,除去了種子、肥料等成本,大約能有一百五文的利潤,而鄭陽可以分得十五文。
若是賣一千個西瓜,那他就有一萬五千錢!更何況趙長夏這三畝田不隻有一千個西瓜!
原本他需要沒日沒夜地乾一兩年才能有這麼多錢,如今他隻需種四五個月的西瓜就有這樣不菲的收益,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他賺再多的錢,也是要交回家裡的。
若家是好家,能給他溫暖,他把錢全部交回去倒也心甘情願。可實際上他的爹娘、兄弟因他沒有子嗣而冷落、欺負他的妻女令他寒了心,他自然不願意將這麼多錢都交回家裡。
所以趙長夏給他支了個招,讓他以妻子的“嫁妝”名義投資她種西瓜,這麼一來,他所得到的賣西瓜的利潤就成了他妻子的資產,——妻子的嫁妝,以及用嫁妝所經營增加的收益都屬於妻子個人,隻要他妻子硬氣一些,婆家就算想染指也沒有依據。將來就算分家了,他的兄弟也無法分走這部分資產!
趙長夏也不擔心鄭陽泄露瓜田的秘密,——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必然會保守秘密,以及細心打理瓜田。
哪怕他有二心,可隻要他偷偷種一遍西瓜就能發現他種出來的西瓜會跟她的西瓜有很大的區彆,甚至有可能種不出來。——她種的西瓜“早佳8424”是經過雜交選育出來的品種,就跟雜交水稻不能留種一個道理。
不過不管是什麼東西,隻要是獨一份的就很容易被人眼紅和盯上,之前她種得少,知道這個品種的西瓜的人也少,所以並沒有招來會為了利益而毫無底線的歹人,可隨著她往後種出越多西瓜來,她必然會惹人注目。
因此她打算先考察鄭陽一番,若他信得過,那她就賣給他一些西瓜種子。再選一部分值得信任的人,用西瓜種子及栽培方案來與之結成牢不可破的聯盟關係,這樣一來,就有人分擔了一部分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