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夏與曲清江若是不想讓陳縣丞悄無聲息地製造冤假錯案, 那麼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讓她們的名字傳得更廣、更遠:她們有官司纏身時,才會有更多人知道與關注,關注的人多了, 陳縣丞想屈打成招就不容易了。
所以趙長夏一改往昔低調的作風, 主動到縣令、知州那兒毛遂自薦,說自己的寒瓜是天下第一。
縣令是吃過她家西瓜的, 對此並無異議,知州卻還未吃過, 因而少不得要批評她狂妄自大。
這時,遠在洪州的呂繼簡也收到了趙長夏的西瓜,他頗為驚喜趙長夏不僅沒有忘記他,反而還讓人給他送瓜來。
為此他給趙長夏回信, 調侃道:“往昔在清江縣時, 想吃一口寒瓜可不容易, 如今離得遠了,反倒不愁吃不上了。”
他還讓送信的仆從問趙長夏是否遇到了什麼麻煩,否則以她的性子, 不大可能這麼張揚。
趙長夏沒說陳縣丞準備構陷她的事情, 隻說自己的西瓜增產了, 想要打開西瓜的銷路,他若是能幫忙宣傳一二, 那自然是最好。
呂繼簡不清楚她是否真的隻是為了打開銷路,但他想,趙長夏的“寒瓜”在清江縣的時候便已經供不應求,無數人想花重金買都買不到,如今“他”不過是多種了兩畝,不可能賣不出去, 所以她這麼做,或許隻是想引起眾人的注意。
她這“寒瓜”非常好吃,便是專門種植花果蔬菜給皇室享用的四園苑種出來的寒瓜都沒有她這“寒瓜”美味,——官家時常給他爹賜瓜,他吃過兩口,——以前覺得四園苑的寒瓜比一般寒瓜甜,以為已經足夠好吃,如今跟趙長夏的“寒瓜”對比才知道什麼叫珍饈。
他可以想象得到,這“寒瓜”若是進獻給官家,必然會被引為貢品。不過這種事不需要他去做,隻要他的那些上司、同僚吃了,肯定有人會忍不住要獻媚。
趙長夏不說出實情,他也沒有尋根問底,而是遂了她的意,將多餘的西瓜給他的上司、同僚分享。
另一邊,縣令在寫詞的時候特彆提及這種“寒瓜”,而本來還批評趙長夏狂妄自大的知州在吃過她的西瓜後也立馬改變了態度,為了獻媚,決定采購一批作為貢品呈給官家。
西瓜的保鮮期雖然比一般水果長,但運輸起來頗為麻煩。這裡距離京師有一千五百多裡,走陸路路途顛簸容易把西瓜顛爛,走水路則要花上一個多月,那時候西瓜早爛了,得另外想個穩妥的辦法。
趙長夏並不在意知州要如何運輸西瓜進京,她隻要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為這件事聚焦到她的身上就足夠了。
趙長夏以送西瓜為名,常在鄉裡、城裡走動,鬨出的動靜太大,曲錦等人被驚動了,暗暗生疑是不是她知道了點什麼,所以才到處拉攏貴人,好讓貴人相助。
曲溱不以為意:“他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圖謀?若是知道了,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早就跑來咱們家鬨事了。”
曲氏族人回憶他們招惹趙長夏的往事,“他”確實每次都是有仇當場就報了,所以曲溱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而且曲鎮一家子最近都沒跟他們有往來,他們這會兒估計正因為賺了點錢而沾沾自喜呢!”曲溱說到這事,又撇撇嘴。
憑什麼他們兩家人過得這麼拮據,還要承擔惹惱陳縣丞的風險,趙長夏跟曲清江的日子卻能過得紅紅火火?趙長夏還打斷了他三哥的腿,他三哥至今仍躺在床上,天天忍受劇痛呢!這個仇怎能不報?
“還是得盯緊他們,很快便鎖院了,等貢院一鎖,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曲銘陰惻惻地道。
自從被曲清江她們逐出族裡,他便一直低調蟄伏起來準備隨時反擊,如今終於找到了好機會。
他認為隻需弄死趙長夏,曲清江便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遇,她所有的家產就可以被他們瓜分。而且等他們的兒子考中了進士,到時候曲鎮他們一定會求著讓他回族裡的!
曲銘、曲錦占了子孫多的優勢,除了備考的曲湖、曲源,以及因傷在家躺著的曲湯之外,其餘的兒孫都被安排了任務,孫兒在村裡玩的時候負責盯著曲家,曲溱去找李郎中,看他是否有變卦。他們與其餘兒子則留在家裡收割早稻、插播晚稻。
——
七月末,秋風起。洪州被秋風吹散了熱意,被秋雨打濕了屋瓦。
秋闈科考在即,整個州府的學子都湧入了州城,所有的寺廟、道觀、正店、腳店都住滿了應舉的學子,四處響起了臨時抱佛腳般的讀書聲。
呂繼簡坐在衙署辦公,都能聽到不知哪兒傳來的死記硬背的默讀聲,這一聽就是考諸科的學子,因為進士科不僅要考經義,還得寫詩賦、論、時務策等,光是靠死記硬背是行不通的,隻有諸科的考試內容以對墨義為主,——也就是默寫、填空等。
雖然知道那些都是考諸科的學子,他卻並不歧視他們,因為他也是諸科出身的。
正發著呆,一個胥吏匆匆跑進來,道:“呂檢法,內侍省來人了。”
呂繼簡有些恍惚:“什麼?內侍省?”
內侍省怎麼會來人?
內侍省是專門掌管宮廷內事的衙署,他們來人就等同於宮裡來人,也就是說不是官方的事,而是官家私人方麵的事?
可他長這麼大,除了沾他爹的光,被官家提過一兩回之外,還沒單獨找過他呢!
他心裡有點沒底。
他匆匆起身接見了從宮裡出來的內東頭供奉官,——對方是從八品的官階,在內侍省中地位算高的了,可見官家是有要事找他。
那供奉官在官家身邊伺候慣了,五品以下的官員他都不放在眼裡,見了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過呂繼簡是呂相的兒子,而他的任務能否完成又得看呂繼簡的,所以他見了呂繼簡,倒是帶上了幾分討好的笑容。
雙方客套地寒暄了會兒,那供奉官有些坐不住了,便道出了他來這兒的目的:“實不相瞞,官家讓奴婢千裡迢迢趕來是為了筠州特品寒瓜一事。”
呂繼簡愣了下,“筠州”他知道,“寒瓜”也知道,可“筠州特品寒瓜”他怎麼不知道?
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這估計是指趙長夏所種的寒瓜!
他頓時哭笑不得,問:“‘筠州特品寒瓜’是誰起的名字?”
“筠州知州。怎麼,呂檢法不知道這事?”
呂繼簡琢磨既然這事已經傳到了官家那裡,那必然是筠州知州已經將那寒瓜作為貢品給呈上去,得到了官家的青睞。不過,官家怎麼不找筠州知州,反而來找他?
他問出了令自己困惑的問題,然後得知原來筠州知州將趙長夏的“寒瓜”選為了貢品,迫不及待地想要進獻給官家,好為自己能升官鋪路。